這一場唐隆政.變,最終韋后以及其一黨皆數被殺,此外韋后之女安樂公主、女婿武延秀自然也是不能逃脫此劫,並著上官婉兒一併被祭旗,韋后擁護者宰相宗楚客亦不得幸免。
這一些人陸續被殺後,李隆基下旨在全城搜捕韋氏集團其餘人員,其凡男性、身高高於馬鞭者皆死罪。
……
天際月華如瀑一般揮灑下來,映的這蕭蕭沁寒的庭院更顯一股曠古的清寂與惆悵。而府內的燭火還一盞盞璀璨的灼灼亮著,溶溶暖波隔過窗子篩灑出來,這一冷一暖的格局相互交匯,漸漸融合成一抹凝重的半明半暗的色彩。
隆基在垂詢了左右侍立的眾人,得知父親李旦還不曾休息後,也沒有遣人前去通報,徑自這樣小心的走進去。他明白,若是向父親通報自己過來了,此刻父親是決計不會見自己的!倒不如來個出其不意。
其實李旦遠遠兒的就感知到兒子來找自己,他刻意將身子側了一側,面上神色染就著深深的疲憊,那表情在夜光下很是凝重,仔細看又分辨不出是悲傷還是生氣,或者是失望,或者又是別的什麼?
隔過撩撥的簾幕,隆基看到父親長身玉立在窗稜之前,微抬首,目光隔過窗子落在不知名的遠方。他心一動,又倚著門邊兒默默的立了一會子,把有些零散的心緒收整了一下,即而終於鼓起勇氣抬手掀起簾子。
簾幕微動的聲音輕輕的漫進耳廓,旦卻沒有在意,也沒回目去看一看。心知道三郎走了進來,他的心境卻反倒那樣平和。
他記恨這個兒子麼?不知道。予其說是恨,是怨,是怪罪,是失望……倒真不如說是各種都有一點兒,又似乎各種都沒有。
他更恨他自己,呵!
可怨他自己什麼?似乎千千萬萬個怨恨都直指向他,可深究起來同樣無奈的發現梳理不出一個答案。
那麼便是怨恨天地、怨恨命運了?怨的了麼?作為這茫茫天地、蜉蝣世間裡一個渺小的人,連活著都是不由自己的無力,我們又有什麼權利去怨恨這天地?
李旦此時連自嘲的力氣都沒有了!這就是命,他李旦這一輩子註定淪陷在了兩個女人的手上,一個是他那位鐵血霸氣、亂了許多宿命軌跡又似乎那才是真正宿命軌跡的母親武皇,一個是他自作聰明其實害累的他斷了肝腸即而又沒了任何感情的愛人上官婉兒!
這真的是……何其無奈的不幸?還是何其悽豔的榮幸?
隆基一步步的走進來,周圍聲息俱沒,那每一步踏在地上發出的足步聲聽來是何其的真切,一下下有如直擊在內心深處。這無邊的靜默化為潮水把他吞沒,周圍的空氣有如冰封雪凍一般寒冷、嚴酷。而肅穆父親的氣場更是逼仄的煞人!
他有點兒承受不住,陡然就覺的這個身子整個都是一軟、甚至靈魂都是一顫粟。他沒做抗爭,順著這個身子的自然反應,幾步行至父親近前,對著父親一下子便是一跪:“爹爹……”
喃喃的喚了一句,分明親暱的字眼此刻從口裡發出來卻帶著那樣的忐忑、那樣的膽怯。
很自然的,李旦沒有應他,也沒看他。
隆基喉嚨動了動,將手捧著的荊條高高舉過頭頂。他的內心是真的糾葛劇烈,他已在竭力按捺這樣的糾葛,雙手下意識緊緊握成了拳,以至於掌心被荊條周身的利刺劃破了深淺的口子。
絲縷的疼痛隨之傳來,由掌心順著落到心裡,這疼痛漸漸變得刻骨。在這一脈脈疼痛的清楚驅馳之下,他有些混沌的思緒變得陡然一個收縮、清醒許多。
人有些時候就是這樣,需要以疼痛來喚醒這皮囊,刺激那倦怠疲憊的心或者魂魄!
“孩兒自知不忠不孝,特來向爹爹負荊請罪!”牙關緊咬,隆基聲音穩健,隱隱發著一股狠,“懇請爹爹以時事為重,出來主持這大局!”愈發著重的語氣,嗓音也陡然一拔高。
自嘲落在心裡,隆基哂笑。不忠不孝?又何止是不忠不孝……為了這一條鋪就星辰日月、華光熠熠的問鼎權勢最高峰之康莊大道,他簡直已經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了!便這般諸多惡事、諸多負性薄情都做了絕,是不是便煉就出了一顆王者不悔的剛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