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轎簾似乎隔絕了兩個世界,更是隔絕了處在這兩個世界那兩個人、兩種截然不同的心境。
太平在放下轎簾的那一刻,彷彿終於鬆了一口氣般的,身子一軟、有力無力的懶懶兒的靠在了鋪著軟緞子的車壁上。
她也不是有心慪氣來俊臣,甚至她都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在生他的氣。她只是害怕,怕自己在他面前唯一所剩的驕傲會在不經意間被他抹殺掉,她怕他會先自己一步轉身離開、把她丟棄在空虛且清冷的一種境地,就如當日興寧坊間他那樣決絕的轉身、把她一個人留在孤茫茫天地,那種曠古的寂寞與內心的苦痛、隱忍,始至時今都仍然在她腦海裡不住的晃盪,那場景是那樣那樣的鮮活,她無論怎樣努力都忘不了!
所以她要趕在他離開之前,自己先離開……
而來俊臣獨立在迂迴的北風裡,凝目默默看著太平那一駕裝幀精美的馬車悠悠遠去,心頭感覺莫衷一是。
有絲絲的苦澀順著乾澀的喉嚨迂迴著撩撥起來,他僵僵的勾了勾唇,想牽扯出一個淡淡的微笑以維繫這份所謂的顏面,但卻忽覺這笑容該是比哭好看不了多少!
茫茫天地、浩浩乾坤,這個身子可以苟藏,可是這一顆心呢?他的心已經遺失了,從她將他拋撇之後就遺失了,因為他的心在她那裡,她不要、他亦收不回來,那麼……這天這地間就真的,便就沒有可以安置這一顆心的地方了麼?
萬頃思潮齊齊漫溯潮襲,攪擾的來俊臣時而心痛、時又覺失心般的空索虛無。他頷首斂目平復了一下心緒,旋即又不自禁的抬手重掃了眼遠方那抹火紅色的馬車奔走絕塵、荼蘼花凋零般漸漸模糊下的殘影一眼,唇畔那抹扯出的笑意不覺變成了冷笑。
也是,細想來這人生在世吧,其實不過就只是笑笑罷了!除此之外那些生命的真諦又有誰能夠全然參得透?不過就是偶爾的笑笑別人,再偶爾的被別人來笑笑而已!
心念一收、俊臣做了個長長的吐納,旋即抬步重又往太初宮的方向走,步調從容、神色淡漠,微微天光映的他有如盛世間一隻翩然的驚鴻。
不在乎了!這一刻起再一次下定決心不在乎。但是真的,就不在乎了麼……
俊臣只覺自己又一次不可避免的陷入到一種感情、心緒造就出的怪圈裡,這情之囹圄當真沒有一個人可以遁逃而出?“情”之一字之後所隱藏的那力量、這小小的一個字眼真的就涵概著如此多的魔力?
世事造化、時世弄人,只不過對於眼下的來俊臣與太平公主來說,即便這情這愛有著怎樣極具誘惑的魔力,他們一時半會子也再難以重新找回最初時的那股默契、那些親暱……因為誤會,已經太過疊深了!
而細細尋思起來,這些深深淺淺的誤會的起因又是什麼?一時竟猶如千絲萬縷糾葛纏連在一起的細線、無從梳理出一個清楚明白的頭緒,真是可笑而滑稽!
她惱他,惱他的興寧坊失約、辜負了自己痴痴執執苦等一夜。以為他是溫香軟玉抱滿懷了、自己於他便再沒了絲毫存在的價值可言。更以為他……負了她!
他亦惱她,惱的卻是在於她的不理解,以為她對他的冷漠相對僅僅是在怪他殺了薛紹。這樣的理由最單純、最簡約、也最致命……
一對璧人各自懷了迥然不同的兩段心事,偏生又都以為自己一直都正確的理解了對方的意思!這真是有若荼毒的誤會,且又隨著時日的不斷流轉,這荼毒便漸漸的沉著、溺著、浸著,久而久之已經糜爛在了肌體各處、愈陷愈深!
這樣的發展趨勢真的是相當可怕的,如果再沒有一個化解誤會、驅散毒藥的法門,那麼毒液便會繼續以這看不見的陣勢慢慢兒滲透到每一寸骨血裡,便再也醫治不得、更痊癒不得了!
唉……
假如生命忘了愛,那便用時光去醒悟吧!歲月如梭行不止,只知一味的怨著、怪著、惱著、氣著,可是卻誰都沒有想過回過頭去仔細看看那些走過的路,沒有誰去追根結底究其原因的剖析一下,不論是誤會還是什麼,之所以會對彼此執拗賭氣,這緣由還不是發源於那那作祟的,作祟的“愛”之一字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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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灑在空氣裡的茉莉香屑經了陽光粼粼的一照,便可看到斑斑點點恍若透明的光圈,將這景緻綽約出迷離的韻致,其的人兒也跟著無形的起了惝恍的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