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太平這不易察覺的一絲笑痕,不會逃過武后一雙秋毫難遁的眼睛。
武后目視著女兒走遠不見,而太平面上那抹笑靨還是如此清晰的在她腦海裡浮現輾轉、煞是鮮活。
她忽而轉了念頭到女兒的身上去……
掀了簾子進來的上官婉兒瞧見武后若許的失神,心頭微忖,還是嫋步進來、抬手將已涼的茶湯添了溫水。
視野便起了一層綽約的霧靄,茶煙未散,武后瞧見了婉兒走進來,便平了平緒,抬眸顧她:“太平公主時今尚守著大好的韶華,是不是,有點兒可惜呢?”姿態並著口吻一樣的閒然。
婉兒心略定,即而明白了武后的心思:“薛紹已死,太平公主有什麼理由耗費著大好的年景、為一個逆臣守寡呢?”她眉心舒展,勾唇微哂的順著武后的意思言了一句。
本也就是如此,若是平常人家的女子在丈夫死後,無論丈夫是因什麼樣的原因丟了性命,那女子也都是不能再嫁的了;但太平是大唐的公主,她的身份與地位本就獨特,怎能讓一位公主就此孤悽悽的守寡一世?為太平公主再擇一駙馬之事,也是情理之的事情!
顯然的,婉兒這話在武后聽來悅耳對心,她面眸泛起一抹柔和,燦爛的冬陽在她略挑的唇畔濡染了一道玫瑰淡金。
武后對於太平一事,其實是早就有著打算的!譬如薛紹。
薛紹是該死,但其實從某種角度來說,薛紹之死不過就是一個由頭罷了,這個由頭在於太平。是因為太平她……嫁錯了。
“武后英睿,這些事情委實不需要婉兒在旁邊多言的。”氣氛一時靜默,婉兒啟口將這靜默的氛圍打破,不失時的又道了這一句。
銅獸香爐裡燻著的茉莉香“劈劈啪啪”燃的正熱鬧,嫋嫋煙霧薄薄的在空氣裡平鋪、織就出一層綽約的霧簾,這氛圍漸漸有些恍惚。
但武后的心思澄明依舊。她沒有言語,不自主的轉首凝目、隔過被光影耀的斑駁的半開窗子向外看去,入眼所及的是一片微微的徐白,適才猛地一下察覺到,不知在什麼時候落雪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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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是一個各類學禮教門派百花齊放的年代,儒家學說雖受尊崇、但在當時還沒有完全定於首推一尊。放眼這風雲際會的錦繡盛唐,最主要的乃是儒、釋、道三家的理論思潮可謂是並蒂交持,均勻且和睦的各自佔據著一席之地。
太平進宮這一遭間,那貼心的為母親獻上的主意、那話倏然提醒了武后。武后心裡明白,既然眼下儒教於她來說是偏於弊端、不大好用了,那麼便撇下這一開始原本的打算、放眼另去尋佛教及道教間那些有利的論理與典故不就是了!
細細分析、逐一領會,武后首先想到的是道教,因為道教始祖乃是太上老君李耳、也是李唐皇室一向將其尊崇的先祖。但她又猛地一下意識到不能如此……她這是要將李唐江山易主啊,難道還要打著人家祖先的名義、將人家的江山收入自己的麾下?這委實可笑,怎麼著的都是說不通的!
如此來看,自然是儒教與道教都不能用了!那麼所能供著武后有所選擇、給予倚靠的,便也只有佛教如是了!
思緒如層層開啟的蓮花瓣一般次第舒展,甫然念及此,武后驟地定了一下!她頓然生就一種天命恢恢、因果如是的宿命感!她平素本就喜佛喜禪,遙想最初時她便是落髮在感業寺裡,後來相伴左右的薛懷義也是被她送往佛寺為僧,時今又舍了其它選了佛家……倏然便覺原來她與佛教的淵源,一直是深比天淵啊!
等等,薛懷義!
這個名字倏然躍染腦海,武后又霍地一回神,另外一個念頭在這時倏然起來,一個清晰明瞭的主意就此定在心裡。
對,時今能給她幫襯、與她協力的可心人,正是自己這位幃幕的情人薛懷義!他既為一寺住持,若要在佛家經典之找尋到對“女人稱帝”有利的字句,薛懷義是最為近水樓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