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她奮發向上的時候,在她努力想要逃離壓抑的生活,努力汲取知識改變命運的時候,那個愛她的弟弟也漸漸消失了,這個所謂的家裡面最後的一點溫暖也徹底消散。
讓她驚醒的是弟弟點名道姓的稱呼,是他毫不在意的指使,是他忍不住露出來的嫌棄和厭惡,也是在路上遇到時他的視而不見。
家裡基因好,弟弟從小就長得好看,和姐姐沉靜溫柔的美麗不同,他的相貌更具有攻擊性,所以即使讀同一個小學初中,也沒有人知道那位遙不可及名譽縣裡學校的斷層式第一名和他有血緣關係。
因為他在家裡耳濡目染的是小姑娘的不好,為什麼不好呢?首先因為她是個女孩,其次因為她性格不好,最後她就是不好。
小姑娘很難受,也想過找弟弟聊聊,但他不願意和他說話了,後來她住在家裡陽臺的事情不知道怎麼傳出去了,更加坐實了她的名字,“盼男”,也讓學校裡那些討厭她的人多了說辭,甚至理直氣壯起來,畢竟她家裡人都不喜歡她,一定是她有問題。
但還好小姑娘沒有受到身體上的傷害,因為她學習成績過於突出,是老師們的重點保護物件,當然,這也是她被同齡人討厭的另一個原因了。
總之,無比厭惡自己名字的小姑娘在十八歲的第一天偷偷拿著家裡的戶口本去改了名字,那個時候馬上高三了,老師們都知道她的情況,倒是很支援她改名字。
但可笑的是她改名字這事兒還是高考完出結果縣裡發獎金的時候,家裡人才知道她的名字已經改了,“盼男”這兩個令人痛苦的字眼已經消失在歷史的塵埃之中。
小姑娘千算萬算沒算到高考的時候弟弟出了么蛾子,他在她高考前一天生病發燒了,於是作為姐姐的她被逼著通宵照顧他,什麼高考?一個女孩子,考不考無所謂,即使她是學校堅信的好苗子,即使她每年都能給家裡領獎學金。
一整夜幾乎沒有休息,弟弟似乎沒有好轉,但小姑娘在門外看見他偷偷把溫度計塞進了熱水杯,那一瞬間,遍體生寒。
第二天一早,小姑娘拿著高考要用的東西去考試了,當天考完她回學校去拜託老師讓自己住在學校裡,即使考場在另一箇中學,她得提前一個多小時出門。
第二天中午她的頭開始發暈,最後一門考試,她一直掐自己保持清醒,她知道這是她唯一的機會,出了考場她就暈倒了,弟弟或許是裝病,但她是真病了,家裡人根本不管她,是班主任陪著她住了兩天院。
回家以後她還是被打了一頓,理由是沒照顧好弟弟,她看著弟弟坐在沙發上幸災樂禍的表情,已經不能將這個少年同自己懷裡的圓糰子聯絡在一起了,也好,所有的念想都斷了才好,小姑娘心裡無動於衷。
高考出成績,她還是全縣第一名,但她知道自己考砸了,雖然還是能上全國最好的幾個學校,但卻不是什麼專業都選的了,而且也拿不到大學的獎學金了,最後她上了全國最好的學校其中之一,縣裡獎勵了六十萬,敲鑼打鼓送來。
家裡這才知道她到底多麼厲害,但無所謂,他們只在乎她掙到的錢。
最後,小姑娘和她們鬧了快一個月,抵死不給錢,除非自己能去上學,因為他們將人鎖在了家裡,不給錢不出門,就更別談上學了,小姑娘也狠,最後直接拿著刀子要砍人,看架勢一點不假,真的將那個爸爸要打她的手砍傷了,傷口不深,也流了一些血,他們沒有去醫院。
真可笑,這種家庭居然覺得家醜不可外揚,要維護家庭和諧的樣子。
最後,小姑娘拿著兩萬塊帶著錄取通知書,孤身一人來到了雲城,今年已經是她來的第二年了,果然如她預料的一樣,在雲城雖然很辛苦但卻自由,每一次的呼吸都是自由的味道,每一份努力都是為了早日到達自己想去的地方,她對現在的生活很滿足,拼搏且有力量。
故事大概就是這樣了,其實宋渡講得沒有那麼多,有些事三言兩語就蓋過去了,但即便如此,黎望壹也從這些隻言片語中拼湊出了完整的故事。
其實這些年來,宋渡第一次和別人講這個故事,沒想到是在一個只見過幾面卻還不知道名姓的陌生人面前,曾經以為會一輩子深埋心底的事情講出來似乎也沒什麼嘛。
宋渡還以為自己會哭,但其實沒有,只覺得心裡空空蕩蕩的,好像也沒有想象中的痛苦,原來她是真的要放下了,宋渡靜靜坐著,看著黑沉的江面。
靜謐的夜晚,江水流動,樹葉沙沙,譜寫出自然的樂章,宋渡久違地感受到了內心的寧靜。
“喂,你沒什麼想說的嗎?”
坐了一會兒,宋渡忽然側過身子,看向身旁遮掩嚴實的人,他看向她眼神複雜,宋渡不在意的提起唇角,等著他的回答,他沉默地搖了搖頭,移開了視線。
宋渡心裡輕輕舒了一口氣,還好,還好不是同情,還好沒有憐憫。
分別之時,宋渡看向那人,問道,
“明天我們還會再見嗎?”
“...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