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來,日光明亮,早開的一簇桃花已經吐露新蕊。李殊慈靜靜的坐在妝臺前,看著鏡中人。那眉梢眼角已經洩露了她心中的苦思愁腸。刁六死了,楊衍還特意來詢問過,李殊慈沒有表露任何,卻忽然就覺得寂寥,心裡空落落的。本以為這個人一心一意的等了她許多年,願意懂她,愛護她,忍讓她。她能嫁給這樣一個人,人生也算圓滿。
她讓鏡中的自己,努力提起唇角,綻放一個笑容。一束陽光打在鏡面上,銅鏡中的光線一陣恍惚,然後,她看見那個清風明月般的男子站在她身後,身上沾著柔和的光影,頎長的身軀不染一絲凡塵,他的目光望著她在鏡中的,那個強自壓抑著苦楚的笑容。
她嚇了一跳,嚯的站起,轉身,驚詫道:“王爺?”
他坐下,然後無比自然的‘嗯’了一聲,眸光被暖陽染的柔和,他說:“為何一臉驚詫?不是你叫本王來的麼?”
李殊慈這才將自己從無法反應的情緒中拉了出來,她下意識的往門口的地方看了一眼,乾笑道:“啊,哈……那個,我以為王爺會在夜晚的時候過來……所以……”
儒王的眼中似乎有一絲笑意,道:“你的那個丫頭在門外守著呢,見是本王來了,自然不會阻攔。倒是你,似乎已經習慣了本王夜裡來此了?”
“啊?啊……不不是……我是說,王爺自然想什麼時候來就什麼時候來……”說完,李殊慈才覺得這話不對,臉一路從額頭紅到耳根,再蔓延到雪白的脖頸之上,如院外初綻的桃花色一樣濃稠。
儒王的目光停留在她半散著的頭髮上,李殊慈有些窘迫,她不出門的時候,慣常不喜歡挽著髮髻,只將兩側的頭髮挽到腦後,圖著這樣的輕鬆自在。她怎麼知道儒王會在這個時候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微微低著頭,黑髮從肩頭滑落到前襟,順著軟舊素絲白裙上柔柔垂下……
儒王在這一刻,在這個春日懶梳妝的少女身上,感受到了一絲久違的輕鬆,讓他暫時放下了多年來壓抑著的繁複沉重。他的面容平靜無波,卻在嘴角勾起一絲弧度,“說罷。”
李殊慈愣怔一瞬,越發覺得窘迫,強自集中精神將她和赫連韜連日來的發現陳述了一遍。儒王開始還靜靜聽著,聽到後來已經是面色難看,“你所言可是當真?若有半句虛假,你便是已然犯下滔天大罪,誰也救不了你!”
李殊慈頰邊的紅霞退去,目光堅定,她忘記了之前的窘迫氛圍,脊背挺直,一字一句的說道:“今日所言,無一虛假!王爺自可親去求證,若有半句不實,但憑王爺處置。”
儒王閉目遐思,半晌才睜開眼,瞳孔中陰雲密佈,似有風暴即將來臨,他道:“我的確懷疑過我母妃的死和沈皇后有關,但有一件事你說的不對……我母妃和沈皇后的關係不僅沒有劍拔弩張,而且十分親近。當年沈皇后能夠入宮,也是因為我母妃的緣故……”
“怎麼會?”李殊慈完全沒有料到事情是這樣的。
儒王搖搖頭,“我當時尚年幼,並不知道其中是否有什麼內情,後來我母妃病故,時隔不久,沈皇后便出了事……我雖然懷疑過,但多年來並未找到任何痕跡,如果說父皇是為了我母妃報仇所以殺死沈皇后,我是不信的。我比任何人都瞭解我的父皇。他的心中只有這個天下,甚至從小相伴他身邊的我母妃,也不過是他萬千事物裡比較喜歡的一件罷了……”
李殊慈遲疑一番還是問道:“王爺,請恕我無理……德妃娘娘的身世……”
“我母妃的確是前朝遺孤……崇南歷經三代帝王,第一代南武帝滅了前朝之後,將前朝最美麗的公主賜給了自己的一個兒子,也就是我父皇的皇叔,但這位皇叔沒過多久便在皇位之爭中死去了……第二代帝王崇武帝,也就是先皇登基後,轉將這位公主賜給了一位臣子,這位公主不堪受辱,在生下女兒之後,便自縊身亡了……而那個女兒,便是我母親,那個臣子根本不把她當人看,當時還是妃子的太后看她身世可憐,便把將她要來,讓她在身邊做一個丫頭。那時我父皇是所有皇子中十分不起眼的一個,因緣巧合,他們相識了,她陪著父皇度過了一個又一個艱難的日子……直到父皇登基,成為德妃。”
儒王輕聲說著,聲線似乎穿越到過去,將那位身世可憐的德妃娘娘帶到了李殊慈眼前,“我母妃心地善良,在我的印象中,從沒見過她對任何人發火,甚至沒跟任何人扳過臉色,在我三歲那年,已經能記得許多事情,沈皇后入宮之時,宮裡的嬪妃所生的皇子有四個,然而隨著沈皇后逐漸得勢,大哥,二哥,三哥都在不同的意外中夭亡了……只剩下我一個皇子,還有沈皇后腹中未出生的孩子,我能感受到母親的心境似乎發生了變化……後來母親病了,一病不起,沒多久就仙逝了。而沈皇后在生產當日,一把大火講景瑞宮燒成灰燼……母子皆亡……”
李殊慈心下慘然,卻更加認定了德妃的死肯定與沈皇后有關:“那麼王爺可否知道,君上為什麼不相信沈皇后母子都已經死了?認為沈皇后偷偷將孩子送走了呢?”
“所有景瑞宮的宮女幾乎都被滅口了,然而有一名宮女,是惠妃娘娘宮裡的宮女,名叫豆兒。突然不見了……惠妃娘娘頗有手段,沒過多久便查出,這個宮女是沈皇后經手入宮,然後送進惠妃娘娘宮裡的。”
“豆兒?難道豆兒便是古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