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殊慈一個人走上高臺孤閣,天色的陰沉和白雪的明亮似顛倒的天地一般。煦文帝的精神狀態的確好了許多,至少上次在隔著地宮的壁頂聽到他聲音的時候,李殊慈覺得他已經一腳踏入鬼門關了。
閣內暖融,她微微縮起的肩膀也逐漸放鬆下來:“擾了君上幽靜,臣女慚愧。”
煦文帝不曾抬頭,依舊看著眼前的雲子,低低的嗯了一聲算是回答。李殊慈微微抬頭往她對面的人看去。乍看之下,她便覺腦中一空,隨之,一些記憶如退回的潮水轟然衝回岸邊,激烈震盪在她腦海中,久久無法平靜。
朱大官見她愣怔,便在她身後輕聲提點道:“這是惠妃娘娘的侄女,新入宮的王美人。”
此時與煦文帝對弈的女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將李殊慈晾在一旁,轉頭朝她歉意的笑了笑。然後才將一顆白子落下。她面容低垂,一雙清露般的眼睛滿是湛然純淨。臉色比常人蒼白許多,所以她在臉面頰上稍稍塗了一層薄粉,看上去更如搖曳在霧靄中的初綻的白梅,凜冽動人。
李殊慈撫平心口的那抹冰涼,“王美人安。”
兩人一局已畢,王美人起身與她回禮,君上也將目光轉向她身上。“永寧果然與眾不同,出類拔萃,不愧是子方的女兒。”
“君上過獎了。”李殊慈不難理解他這句‘與眾不同’的意思,沈家頻頻倒黴,和她有極大的關係,他不可能不知道,只是她聽得‘永寧’二字,不由微微詫異,這是他親封的稱號,這般親切的稱撥出口,足見他對李家的恩寵。
前世這個時候,沈家還在朝中頗有聲勢,而她,仍在是奮力掙扎討沈淵歡心的沈家大少奶奶。毫無疑問,她的重生,讓世事發生了極大的變化。甚至讓儲位之爭提前進入了激烈緊密的爭奪。
但,有一件事,本質是沒變的。煦文帝,儒王和李唯清的相互利用跟合作,導致沈淵想法設法爭奪侵蝕李家。姚氏的死,還有她自己的悲慘,很難說跟她們沒有一點關係。她雖不至於把他們恨到沈淵那樣的程度,可從這一點來說,李殊慈也不想讓他們得逞。
“永寧在宮中也有一段時日了。不知在永寧心裡,宮中與宮外相比如何?”煦文帝的話看似閒話家常,其實很要命,她現今是儒王的準王妃,太子之位尚且還未決策,若說宮中好,恐有謀取之嫌,而她又怎麼能說宮中不好?
“回君上的話,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以小看大,皆在君上的治下,又有何不同呢。宮裡有宮裡的好,宮外也有宮外的好。”本來她想見煦文帝一面,一是想看看煦文帝此時的身體狀況是否真的好轉,二是想借機確定煦文帝的心意。此時見著了這位王美人,她卻將本來打算要說的話都藏回了肚子裡。
煦文帝盯了她片刻,也不知是為難還是試探,緊接著問了幾句無關緊要的家常話,見她說話中規中矩,便也歇了心思,“大夏使臣已然進京,康陽不日即將遠嫁,太后一個人在宮中,你便留下多陪伴她老人家些時日。”
居然也是讓她留在宮中的意思。李殊慈暗中掃了王美人一眼,應道:“是。”
李殊慈看下腳下的瑩白,一步步踱回去,腦中卻滿是王美人的面孔。
珍姨娘,前世沈淵的妾室,如今為什麼化身惠妃的侄女伴在君側?如果不是珍姨娘,她的幼子不會在胎裡就帶著病。如果不是珍姨娘,她不會相信魏成君的話,給又禹換命,繼而被李姝喬抓住機會害死李岫。
按時間來算,她確實還沒有機會進沈府,沈家這會已經倒了,她就被送進了宮。
所以說,珍姨娘是惠妃安插進沈府的眼線?李殊慈的思維有些渙散,她走過高牆遊廊,眯眼看向前方,但如果是這樣,煦文帝對惠妃引薦的人也太過沒有防備了。這絕不是煦文帝的性格。
李殊慈路過康陽的儀華殿,不由停了停腳步。木雲探了探頭:“怎麼了?”
此處正是儀華殿後殿的位置,李殊慈又往牆根出站了站,示意她別出聲,別人興許只能隱隱約約聽到康陽暴跳如雷的摔打聲,但李殊慈卻能聽得更清楚,奴奴在哭,口中含混不清的解釋著:“奴婢沒有亂說,奴婢怎麼敢消遣郡主?是奴婢親耳聽到的。”
康陽冷哼一聲:“你倒是給我說說,你怎麼能聽見的這話!”
奴奴上次陷害李殊慈不成,已經被康陽折磨的死去活來,這會根本就不敢說假話,“是上次跟郡主讓奴婢去求見惠妃娘娘……求惠妃娘娘相助的時候,奴奴見五皇子從裡面出來,便悄悄避了開去。他身邊的王公公親口說的……他以為惠妃娘娘是要王美人給五皇子做側妃的,五皇子面色也很不好,正巧王美人從前面路過,五皇子還想拔腳去追,最後卻轉身走了……奴婢看的清清楚楚,絕無半句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