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們離開後,只剩冬兒一個人坐在廊簷下的椅子上發呆,須臾,她裹好猩紅色織錦緞字面的貂皮斗篷,緩緩踱步至院子中央,置身與紅色的燈火闌珊之中。
今年的正月十五打從白天就天色陰沉,眾人走後,天上竟飄起了稀稀落落的雪花,她抬起頭仰望著沒有月亮也沒有星光的灰濛濛的天空,抬起手去接這些孤零零的雪花,忽然一陣非常熟悉的感覺襲來,很安靜很美好,曾經在別處出現過的感覺。
她一時半會想不起這種感覺是在何處出現得了,好一陣冥思苦想,終於回憶起來,是和楊季卿在十里街的街心涼亭裡,那個晚上,天色陰沉,夜色無邊,涼亭外飄著毛毛細雨,無聲無息,世界就好像只剩下一個涼亭,人也只剩下他們兩個。
這個閤家團圓的晚上,她孤身一人,守著一片寂靜的喜慶,世界彷彿只有這個掛滿紅色燈籠的院子,只有她一個人。
在燈籠陣裡站了一會兒,渾身凍透,她依依不捨地離開院落,回到房間,房間裡的炭火依然很旺,屋子裡烘得暖融融的,她找出那封父親自台州大獄寫來的信,妄圖從父親的信件上感受親人的氣息,感受元宵節親人團聚的味道。
她逐字逐句地讀,逐字逐句地念,最後竟一筆一劃地研究起“父親”寫字時的力道來,然而看著看著卻發現事情有些不對勁了:萬客舟寫字時撇劃一般都寫得較短,這封信上所有帶撇的字都撇劃偏長,不仔細觀摩真的是察覺不出來。
隨著字跡的越來越生疏,她又漸漸覺察到這封信的紙質越來越熟悉,非常像楊季卿家書寫文函所用的紙張,厚實堅挺有質感,紙上的頁邊框線也略粗一些,處處均勻整齊,之前父親寄來的信件用紙都較為綿軟,框線也細,並且不整齊。李銘碩家的紙也不如楊季卿家的紙質量好。
她心中漸漸湧起了不安的推斷:“他們騙了我,他們假冒了父親的筆跡騙了我,我的父親或許已經不在了,我的父親難道也人間消失了.......”
她捏著信紙的手開始顫抖,憤怒、恐懼、焦慮、被人欺騙、被人戲弄這些讓人激動的情緒都湧上了心頭。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她以為是寒花回來了,平復了心情,收斂心神,讓她進來。
門輕輕地被催開,走進來的卻是一身華服、身材和李銘碩一樣高大的李重郡,只見他笑嘻嘻地走進來,給冬兒作揖問安:“重郡見過嫂嫂。”
冬兒沒能把情緒隱藏得很好,她把信件折起來,收進衣袖中,冷冷地問道:“二爺,你來我這裡作什麼?你沒有去看燈?”
李重郡恭恭敬敬回答:“重郡見嫂嫂屋裡的丫頭都到了柳青屋裡喝酒玩耍去了,獨不見嫂嫂一人,我質問她為何單單把你落了,那小娼婦說你人尊體貴,她請不動你,我便罵她沒有誠心,她便賭氣讓我來請請試試,還望嫂嫂給重郡個面子,去我們那邊坐坐吧。”
冬兒絲毫都不想給他留情面,說道:“你那邊太熱鬧了,我不喜歡,避之唯恐不及。”
李重郡道:“今日是元宵節嘛,熱鬧是應該的,我哥哥還陪著公主去逛燈會去呢,他兩口子親親我我的,留下小嫂嫂一個人獨守空房,說起來我哥哥的心還真是狠。”
“我昨晚休息得不好,今晚要早點睡,二公子請回吧。”冬兒起身送客。
“嫂嫂可是哪裡不舒服?我幫嫂嫂捏一捏。”李重郡說著就要上來動手。
冬兒閃了個身,走至窗邊,她想著萬一一會兒喊叫起來,窗戶邊傳出去的聲音會更遠一些。
李重郡撲了個空,訕訕地笑著,也踱到了窗邊,俯視著冬兒的臉,喃喃自語道:“像,真是太像了。”
“像誰?之前那個冬梅嗎?”
“嫂嫂果然聰明,一點就透,依我看,冬梅是有些像你才對,她的姿色和您的比,還是頗有差距的,嫂嫂有所不知,冬梅本來是我院裡的丫頭,我傾心於她,她卻傾心於我哥哥,恰好,我哥哥看她也是情人眼裡出西施,為了我的哥哥,我便只好忍痛割愛,把她讓給了哥哥,誰知他們倆個過於招搖,惹惱了崔媽媽,所以崔媽媽才勒令她出府嫁人的,早知道她跟了哥哥的命運會如此悲慘,當初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她走........”
“你不用跟我說這麼詳細,我沒有興趣知道她和你哥哥的恩愛史 ,更何況我也累了,不耐煩招待你,二公子,您請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