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伯卿吩咐孫媽道:“孫媽媽,你可以領著這位大嫂去見見小荷姑娘了。”
孫媽來到宋嬸身邊,說了聲請,便領著她走出堂屋,去往楊府祠堂方向去了。
安修師太目送宋嬸離開,回過頭來看著楊母,再次追問:“冬兒和小荷,她們主僕沒有在一起麼?”
楊母正遲疑間,楊伯卿驟然起身,快步走到安修師太面前,噗通一聲跪下,以頭撞地,“砰砰砰”三聲,接連給安修師太磕了三個響頭,幾不曾把自己撞得頭暈眼花,天旋地轉。莫說是安修師太,就連楊母也沒有料到他會來這麼一出,趕緊制止道:“伯卿,你這是做什麼,快趕緊起來,好好跟師太說話便是。”
楊伯卿跪在地上答覆道:“母親,我對不起冬兒姑娘,也對不起冬兒姑娘的父親和母親,就讓我這麼跪著告訴師太事情真偽吧。”
安修師太坐在椅子上,俯視著楊伯卿,並不覺得這樣一位朝廷大員給她跪著有什麼不妥,她冷冷地望著楊伯卿,等他給她一個答覆。
楊伯卿額頭上粘著一些塵土,塵土中又滲出一絲鮮血,娓娓道來:“師太有所不知,我居於廟堂之上,看似風光無限,實則日日波詭雲譎,瞬息萬變,每日上朝膽戰心驚,如履薄冰,新近我有一位上司家的公子欲納一房姬妾,也是機緣巧合,竟然見過冬兒姑娘一面,認定非冬兒姑娘不可,俗話說的好,官大一級壓死人,我偏偏又時運不濟,差事上犯了一些錯誤,便被人拿住了把柄,迫不得已便只好把冬兒姑娘送了出去。小荷姑娘護主不成,氣憤難當,竟然自己跳入湖中,以身殉主,方才孫媽媽領小荷姑娘的母親出去便是去我家祠堂看望小荷姑娘的靈柩去了。”
“所以呢,你把我的女兒私自送人,然後為了讓我們不再追究這件事,便編派了我女兒和小荷都已經身亡的謊話,是不是這樣的?”安修師太憤怒地責問。
“晚輩不敢欺騙師太。確實是這樣的。”
“楊大人,你有你的難處,我不為難你,但是請你告訴我那個強娶冬兒的朝廷命官是誰,本來冬兒已經回到了家,他們竟然上門再次搶走,今日天色已晚,我明日去府衙告他未經女方父母同意,強行嫁娶,我就不信,這大明的天下,天子腳下,竟會沒有我們老百姓說理的地方。”
“稟告師太,這個看上冬兒姑娘的年輕後生乃是我大明內閣首輔嚴嵩嚴閣老的孫子,小閣老嚴世蕃的公子,嚴世蕃大人現任工部左侍郎,為我的頂頭上司。我真的也是被脅迫的。”
“嚴世蕃。”安修師太重複了一下這個名字,心情開始沉重起來。出家近十年,雖然不問世事,但是世人相傳的權傾天下、禍亂朝綱的嚴氏父子的種種惡劣行徑她還是有所耳聞的,萬萬沒有想到,她的女兒會和這種炙手可熱的奸臣父子有所瓜葛,她真的有些害怕、顧慮了。
楊伯卿見師太似乎被唬住,心中不免洋洋得意,他小心翼翼試探道:“師太,現如今這個世道,真的不是有理就能贏的,師太不如想開一點兒,嚴大人家的公子也是風華正茂,相貌堂堂,年齡與舍弟楊季卿相仿,家世又在我楊家之上,冬兒姑娘嫁到他們家去真的不吃虧,只是苦了小荷姑娘,一時想不開,白白枉送了性命。”
安修師太經過短暫的害怕,顧慮,本性高傲、固執的她又恢復了勇氣,她看著楊伯卿,目光是那樣的堅定無畏,渾似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的殉道者。
她對楊伯卿說道:“楊大人,我不敢妄言成敗,但是告還是要告的,說不定我是壓在駱駝身上的第一根稻草,有我身先士卒,方才有別人的前仆後繼,一根一根的稻草輕若灰塵,卻總有一根稻草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我就不信冬兒會心甘情願地嫁給嚴閣老的孫子。”
楊伯卿和楊母的臉色都相當難看。
安修師太起身告辭:“天色已晚,貧尼就不在此處叨擾兩位了,明日府衙之上,必然難擴音及貴府,還請楊大人捨身取義,為我等平民討取一個公道。”
“那是當然,那是當然。”楊伯卿慌忙答應。
安修師太走出楊府,在大門處等待了宋嬸片刻,宋嬸見過女兒的屍體,眼睛哭得如同腫桃一樣出來,啜泣不止。
師太惦記明日公堂之上訴訟一事,並沒有多說安慰之語,況且師太仍然要回廟裡住宿,所乘車輛和宋嬸並不同路,兩下里道了個別便各回各處。
當夜,普照庵裡著了火,火源出自安修師太房間,據說安修師太因為被濃煙燻暈過去,未能逃出,卒年四十。
萬家老宅半夜有黑衣人闖入,威脅宋嬸母女搬離萬宅,回鄉下老家守口如瓶,方能安然度日,不然性命難保。
第二天天未亮,倉皇失措的宋嬸和小蓮匆匆忙忙地收拾了家當,給萬家宅院落了鎖,急匆匆趕往鄉下老家保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