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著馬的黎盛一如既往地身居全軍之前,他看著這些自己親手訓練出來計程車卒,看著他們或因為賞銀或因為仇恨而燃燒起來的眼眸,還有那些等待著軍令的將領,知道大魏揮師入高麗,迎來了最關鍵的一戰。
攻下公州城,開京之圍立解,倭軍大勢已去,只能盤踞剩下兩道被擠壓生存空間;攻不下公州城,則魏軍只能退守錦江,眼睜睜看著定州被破,高麗滅國,這次出兵血本無歸。
來吧,爾虞我詐的欺騙與試探都過去了,接下來,用刀子說話!
拂曉時分,魏軍開始了進攻。
此時的織田信虎還在夢鄉之中,這幾天他睡得很不好,閉上眼總是能想起來那些追著自己從錦江跑到公州城的魏國騎兵,他一生從未有過敗績,也沒有過這麼狼狽的時刻,自然印象深刻,然而更讓他難以釋懷的,還是在於堂堂大魏主帥居然一點誠信都不講的怨念。
沒來由地讓他想起一個詞。
“禮崩樂壞啊...”織田信虎嘆息著起身,準備披上鎧甲,再去巡視一遍城牆,他對自己以夜襲拖延時間的計劃很有信心,但莫名的也有股不安,偏偏又找不出這份不安來自於哪兒,也就只好靠親臨城牆來讓自己安心了。
然而還沒等他從那曾屬於高麗貴族的柔軟床榻上爬起來,一道屁股著火般的聲音就在外面響了起來:“大帥,不好了!魏軍攻城了!”
織田信虎聞言大驚,還有一絲不敢置信,昨夜才夜襲過,魏軍難道都不睡覺的嗎?這一大清早就跑來攻城?
他匆匆披上鎧甲出門:“魏軍攻城的方向是?”
“西、北、南均有魏軍!”士卒答道,“但南面的魏軍聲勢要大一些!”
織田信虎放下了心,果然如此,雖然不知道魏軍為什麼對南城如此執著,但將主力兵力放在南面還真是對了。
他快步趕向城牆,又問道:“魏軍用上火器了嗎?”
任何一個有遠見的將領,無論是哪一國,都能預見到火器的出現對於戰爭來說是怎樣的一種衝擊,甚至會直接改變戰爭的現狀,在無數魏國私掠船到達倭國之前,倭人就試圖調查魏軍的火器具體情況,然而由於諸侯並起資訊不暢,到最後也沒仿製出來,好在後面私掠船多了,七繞八繞,才從魏人手裡搞到了一些。
織田信虎曾經拿到過一把,知道成批次列裝火槍的步卒對於戰場來說意味著什麼,他對魏軍的畏懼大概來自於此,除了海軍,還有火器,所以他很擔心今天魏軍攻城時攜帶了大量火器而來--火槍也就算了,要是有那種被魏人架在船上的火炮,那還得了?
好在士卒立刻回答了他,魏軍雖有火器,但並不算多,而且也沒看見大炮,織田信虎這才稍稍放心,他趕到城牆上,一眼就看到了正在靠近並準備攀附城牆的魏軍,見這位主帥到了前線,許多倭人都士氣大振,人的名樹的影,織田信虎之前雖然在錦江畔輸了一場,可在倭國還是戰無不勝的象徵,有他在,倭人們總還是能提起心氣繼續守下去的。
“果然是南城!”織田信虎精神一振,他掃了掃城下的魏軍,便斷定這是魏軍主力,雖然還不知道魏軍為什麼死盯著南城不放,但他也不認為魏軍能把這裡啃下來。
已經到了辰時,隨著魏軍正式靠近城牆,後方的鼓聲也越來越響,這意味著攻城戰最為慘烈的先登階段已經開始,許多倭人都在朝下放箭或者丟石頭,個別眼神好的,已經能看到下方的魏軍士卒們正順著雲梯眼冒金光地往上爬--這也能理解,畢竟爬上城牆開闢陣地就能拿五千兩銀子,換算成官員們的俸祿都得不吃不喝乾幾十年,誰還怕死?但凡能爬上去,兩三代都不用再為錢犯愁了!
然而事實證明想拿這筆錢也不容易,其他兩面城牆不好說,南城這裡簡直變成了人間地獄,不知道多少魏人在攀爬雲梯的過程中中箭,或者被石頭砸落下去,只能發出一聲短促的慘叫,一條人命就消失在了世上;而城門處的衝車撞木也在撼動公州城的城門,掩護他們計程車卒藉著各種盾牌或者樓車作為掩體,用火槍和弓箭朝城上還擊。
戰爭一開始便進入到了迅速消耗人命的階段,比起南城,其他兩面城牆的攻擊力度明顯要小很多,而隨著時間推移,戰況也讓織田信虎逐漸放下了心,他不怕和魏軍耗人命,因為倭軍的兵力優勢始終擺在這裡,只要魏軍不拿出什麼稀奇古怪的手段或者城牆出現什麼弱點,這種最為慘烈的相持才是他理想中的情況。
甚至於站在城牆上指揮著戰場的他還因此生出些明悟來:也許自己之前對於魏軍的畏懼實在太過,才影響到了自己的判斷,有火器和海軍的魏軍真的不可戰勝麼?倒也未必,如果當初自己在錦江防線被破後沒有逃而是選擇死守論山城的話...
不,就根本不應該因為畏懼而想要和談,由此上了魏軍那位主帥的惡當!
痛定思痛的織田信虎這次打定主意要用實力說話了,如此熟悉的血腥味,如此嘈雜的喊殺聲,這才是他熟悉的戰場,他甚至感覺自己看到了魏軍的停滯不前,看到了他們的鳴金收兵,看到了即將集結的更多倭軍,以及即將被吞下的半個高麗!
然而與這裡對應的另一面城牆上,負責防守北城的倭人士卒射完一箭,揉了揉眼睛,看著比那些湧上來的魏軍更遠的地方,一些魏人以兩人為一組,在原地架設一種一丈來長、十分奇怪的東西。
“那是什麼?”他捅了捅身邊的人,卻沒得到回答。
回應他的是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