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魏軍爬著城牆都能和倭軍廝殺得這般慘烈,如果沒有城牆呢?
織田信虎很快就知道了答案,隨著城門告破,倭軍士氣一落千丈,剛剛還在城牆上死守的倭人們甚至開始出現往城內逃竄的跡象,而城外的魏軍們則是亮出了屠刀,睜著發紅的眼睛,不再爬雲梯而是順著城門殺入了城內。
“不要慌!守住城門洞,用雜物堵塞城門,還能堅守!”
織田信虎的聲音在城頭回蕩,然而此時混亂至極的戰場已經無法讓他的軍令有效傳達下去了,尤其是城頭依舊有一批悍勇先登的魏軍士卒在廝殺,更是讓局勢變得一塌糊塗,萬般無奈之下,織田信虎只能轉身就走,下了城牆。
然而他並不是要逃。
縱觀這一戰,在魏軍掏出那威力駭人的大炮之前,織田信虎的表現都稱得上可圈可點,起碼沒有犯錯,夜襲也確實讓魏軍手忙腳亂了一陣,守城時的指揮更是沒有半分紕漏,城門被破,終究還是因為倭人不通火器如果之前織田信虎知道魏軍有這種火炮,怎麼不可能把城門直接堵死?到時候魏軍就算轟開城門,也衝不進城門洞,還是隻能老老實實爬城牆。
而城門被破後,織田信虎也展現了他身為倭國名將的風采,換做其他人,在這一刻或許已經有了退意,然而織田信虎並沒有逃,逃那種事對於他來說有過一次就夠了,他主動撤下城牆,是為了能整合軍隊佔據城內險要位置,繼續和魏軍打巷戰。
死戰到底!
這就有點出人意料了,如果是魏國入侵倭國,打到了京都,織田信虎這麼激動一把倒還能理解,畢竟再退就要亡國了可這裡是人家高麗的國土,丟掉了公州城,剩下不是還佔著兩道麼?又不是完全沒了機會,還這麼賴著死活不走,也真虧他幹得出來。
織田信虎的預感是對的,北門被破之後,城牆上的倭軍果然很快失去了戰意,不僅是北面城牆,南面、西面城牆上的倭軍也開始了撤退,這導致剩下兩門也很快告破,而提前撤到城內的織田信虎便有了時間可以接收退兵並且將他們重新組織起來,安置在城內的靜安亭、牡丹臺,以及屋舍最多最密集的東城等處,這些地方的特點要麼是高,比如靜安亭牡丹臺就是城內的制高點;要麼是亂,東城那一片堪稱迷宮,街巷交叉遍地屋舍,土生土長的人鑽進去說不定都要迷路。
這些地方的易守難攻,若是魏軍強行進攻,不但難於攻下,還會損兵折將,只要能再拖住他們,不讓他們清掃全城,等後續兵力趕來,還是能翻盤的!
織田信虎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他帶著大軍在城內等待著魏軍的攻堅,然而黎盛是什麼人?魏軍將領沒一個能夠得著他對倭人的瞭解,只是稍微聽到了關於倭軍抵抗情況的回報,再一問斥候東門那邊還沒什麼倭人逃跑,就知道織田信虎準備和他玩巷戰那一套。
要知道在這年頭的城池攻防中,一旦城牆被突破,攻城方看似佔據優勢,然而只要守城方還沒潰敗,實際上局勢會更加兇險,巷戰的殘酷程度不亞於城牆爭奪,城池內高地被守軍佔據後,可架設床弩、拋石機覆蓋主幹道,攻城方若強攻,必暴露於開闊地帶,成為活靶;若繞行小巷,又易遭伏擊,而且防守方常將老弱婦孺編為輔兵,逼迫他們衝擊攻城軍隊,攻城方難辨敵我,稍有心軟即遭反噬。
最要命的是,此時的軍隊主要依賴旗鼓傳令,但在曲折街巷中,傳令兵易被截殺,將領視野受阻,士卒一旦與主力失散,極易被守軍小股精銳分割剿滅。
更別提狹窄巷道遮蔽天光,轉角陰影中可能刺出長矛,頭頂瓦片縫隙露出弓弩寒芒之類的情況,倭軍佔據高地與屋舍連綿的東城,擺明了是想靠此死守而且也不能指望倭人能有什麼人道主義精神,如今城內還活著的高麗人,想必都會被他們當成各種各樣的消耗品,用來阻擋魏軍的腳步。
那麼,該怎麼辦?
先入城的魏軍已經開始與散落的倭寇接戰了,城牆上還在負隅頑抗的倭軍倒是很快被清掃完畢,畢竟他們已經被織田信虎放棄,黎盛登上城牆,眺望那兩個被倭軍佔領的高地,以及東城那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邊的屋舍,沉吟不語。
“倭軍的確難纏,”扶著刀的趙裕開口了,他全程沒有干涉過黎盛的任何軍令,甚至還提刀親自上陣砍死了十幾個倭寇,此時退下來,看到黎盛的模樣,輕聲道,“單論悍勇,如果不是舉國為寇,有私利而無大義,或許堪比遼人鐵騎。”
他搖搖頭,自己否定道:“不,從某些方面來說,他們比遼人更難對付,比如當初王爺攻幽燕,破城後遼人大多都選擇退卻,很少會這麼負隅頑抗到底。”
“這便是刻在他們骨子裡的東西,”黎盛說,“貪婪,陰狠...沒有的便要搶,搶到了就不會還,別人的東西永遠是最好的,哪怕是一寸土地、一點金銀,他們甚至可以為之死戰,並且將其變成一種舉國上下都認可的美德。”
“我知道你從骨子裡看不起倭國,但這番話還是太尖銳了點,”趙裕畢竟沒有和倭人打過太多交道,只是搖頭轉移了話題,“你打算怎麼辦?”
“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難。”
“那你說說看。”
“難一點的法子,便是巷戰,那些荊湖兵不好說,巷戰的慘烈他們或許撐不下去,但我帶出來的兵,我有信心,”黎盛撫摸著城牆開口,“雖然兵力不如,但城門破得早,倭軍戰損更重,我就有了死拼到底的底氣,織田信虎想巷戰,那便戰,看看到底是倭人先死光,還是我的兵先崩潰。”
“也有可能是倭軍的援軍先來,”趙裕看向他,“簡單的法子呢?”
黎盛沒有回答,他只是撫摸著自己肩膀上的傷口,看著東城說道:“你說,這城裡還有多少高麗人活著?”
“不好說,但倭人不可能把高麗人全殺光,公州城與西京開京並列高麗三大雄城,少說也還有幾萬高麗人活著。”
“你說他們有沒有幫助倭軍守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