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正沉吟間,屏風後倏地閃出一人,伏倒在男子懷裡,哀聲道:“夫君,無須懷疑,定是咱們的孩兒無疑!咱們的孩兒沒死!”
屏風後閃出之人是名美婦人,不過三十許人,容顏清麗,身段婀娜。若是張放看到,必定大吃一驚,因為“他”與這美婦人的相貌,實在太過相似了……
陶護衛趕緊伏身垂首,不敢抬頭。雖說主母於屏風後窺聽,此舉於禮不合,但想來必是心繫愛子,完全能夠理解。
男子輕擁愛妻,猶豫道:“咱們的孩兒是何等樣人,你我還不清楚麼?他如何能殺得了一條巨蛇?而且,若真是他,為何時近兩月,竟未歸來?”
美婦泣道:“所謂母子連心,妾身已有所感,定是孩兒無疑。或許孩兒有苦衷,或許是有危險……夫君、夫君一定要將咱們的孩兒安然帶回啊!”說到後面,已緊緊抓住丈夫手臂,一臉哀婉懇求。
男子輕籲口氣,目光終於堅定,沉聲道:“陶晟!”
“屬下在。”陶護衛頓首而應。
“你與護衛鄧展,再率八名衛士,立即啟程,前往陀螺山、黑霧嶺兩地,全力調查,務必找到那肖似公子的少年。”
“謹遵令諭……”
“記住,找到人,你們才能回長安;找不到,你們也不必回了!”這句話是女主人加上去的,聲音冷漠,不帶絲毫感情。
陶晟深深伏首。
……
是夜,長安另一處豪門宅第集中地“尚冠裡”,昔年宣帝朝第一權臣、大將軍霍光宅第之旁的一座府邸內宅,紗窗透光,兩個交頭接耳的剪影絮絮低語。
“繼祖兄,小弟剛從侯府得到訊息,那小子……可能沒死。”這聲音較清朗,儘管壓低嗓音,顯得頗為低沉,聽上去卻似是年輕人。
“怎麼可能?那劇辛可是萬章門下三大劍手之一,號稱‘五步殺人劍’。縱然其所僱的盜賊失手,只要其人親自出馬,也斷不會失手,怎地……”這聲音同樣年輕,只是與另一人相比,顯得尖銳浮臊。
“可是劇辛已整整一月未有訊息傳回,甚至其人迄今杳無音信,此前我等都已有所懷疑……如今已有確鑿訊息,有酷似那人之少年出現在北地方渠黑霧嶺一帶。繼祖兄,你也知道,這世上能長得如那人一般容貌之少年,只怕這富貴如雲的長安城裡都找不出幾人,更遑論北地那窮惡之地。肖似?只怕十有八九便是。”
繼祖兄一窒,咬牙切齒:“非是我不願相信,實是不敢相信,那劇辛的本事,你我可是親眼見識過的,端是了得。本想待其奏功而返,便收入門下,保他一個前程,不成想……混帳!既然‘五步殺人劍’不行,那我再找萬章,讓他將門下兩大劍手一古腦派出去……”
那低沉聲音急忙勸阻:“繼祖兄不可!眼下侯府已派出鄭展與陶晟兩大護衛,此二人俱是君侯貼身護衛,鄭展勇悍,陶晟精明,一旦讓他們發現端倪……”
“那就把他們一塊幹掉!”繼祖兄惡狠狠道。
“不可,此二人還帶了八名侯府衛士,而在外調查之衛士亦有近十人。如此之多的人手,莫說萬章門下劍手能否敵得過,便是這兩大劍手可以一敵十,倘若殺不乾淨,只須走脫一個,便有可能牽連你我二人啊!”
繼祖兄沉吟起來:“唔……有理,然則我們就此罷手?我出不了這口惡氣,你也沒機會坐上……”
那低沉聲音乾咳一下,不露痕跡截斷繼祖兄的話,義憤道:“小弟之事,與繼祖兄所受屈辱相較,何足為道?繼祖兄是什麼身份?五陵少年誰敢不給繼祖兄臉面?偏是這小子依仗祖蔭,奪人所好,縱是匹夫亦衝冠一怒,況乎堂堂中書謁者令之謫子邪?”
繼祖兄半響沒吭聲,只是不停喘粗氣,顯然想起舊事,怒氣難遏,終於,帶著咆哮音低吼道:“那你說,該如何收拾這小子!”
那低沉聲音緩緩道:“小弟初聞此事,也頗感棘手。不過,我府中有一門客,曾任北地郡三水屬國都尉署佐吏,經此人一言提醒,小弟倒有個主意……”
“哦,賢弟有何妙計?快說來聽聽。”
“三水距陀螺山、黑霧嶺,都是極近,此地多為歸伏我大漢之匈奴人。這些夷狄,只要有好處,殺人放火都幹。我們只須如此……”
聲音越來越低,良久,一陣夜梟般得意的笑聲桀桀響起,驚飛數只宿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