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破曉,窗外漸白。
年邁的宋大夫,臉上的皺紋越發多了。曹顒坐在他對面,滿臉的鄭重。
初瑜亦是有憂心重重地站在丈夫身邊,等著宋大夫對長生的最後診斷。
小樓紅著眼圈,端著敞口的錫壺,走到宋大夫跟前。
宋大夫起身,對著錫盆,仔細看著,眉頭越來越緊。
曹顒與初瑜的心都跟著懸了起來,宋大夫摸著鬍子,對曹顒點點頭,道:“尿裡帶血,正如小老兒之前猜測的果然沒錯,這是傷了肝脾……”說話間,卻是帶了幾分猶疑與為難。
曹顒的心,跟著一沉。
若是在三百年後,肝脾受傷或許不是什麼大事;在這個年代,這樣的傷卻是足以致命。
“宋大夫,莫非舍弟有兇險?不管如何,還請宋大夫直言。”曹顒道。
宋大夫斟酌了一下,道:“內腑受傷,本十分兇險;不過瞧著令弟胸前淤痕,似乎又傷了不重,生機不失。只是老朽醫術不精,不敢下方;如是有所謬誤,豈不是害人害己?”
曹顒與初瑜對視一眼,夫妻兩個神情都有些複雜。
既為長生的重傷擔憂,又為生機不失鬆了口氣。
只是宋大夫是清苑杏林第一人,既然連他都不敢下方,那清苑城裡的其他大夫更是沒指望。
“總不能就這樣乾熬著,還請宋大夫費心,想法子使七弟傷情穩定下來,曹某立時使人回京城求醫。”曹顒看著宋大夫,懇切道。
宋大夫卻搖了搖頭。
曹顒面色未變,眼神卻是沉了沉,就聽宋大夫道:“太醫院裡多是有名無實之輩,曹大人若是相信他們,耽擱了診治,怕是要追悔莫及。小老兒這裡多嘴一句,論起內科聖手,還要數早年從太醫院裡退下來的‘姚一方’。”
“姚一方……”曹顒念著這個名字,只覺得陌生。
“他三十年前就從太醫院裡退出來,從此絕跡於人前,曹大人沒聽過也是有的。蒙古人做耗,聖祖爺親征時,小老兒曾被徵隨軍,有幸在他手下當差,曾親眼見過他救治重傷將士。即便被烈馬踩塌胸骨,只要有一息尚存,到了姚聖手跟前,也能從閻王那裡討回一條命來。”宋大夫說著,眼裡露出幾分崇拜與狂人來。
曹顒聽著,腦子裡已經轉了幾轉。
雖說這“姚一方”已經從太醫院退下三十年,還曾經做過年近古稀的宋大夫的上峰,可曹顒並不擔心找不大他的下落,也不擔心他是否壽盡。
以宋大夫的閱歷與眼色,卻不會在曹顒為胞弟之傷心急如焚的時候,推出行跡不明、生死不知的人來。
“此人在何處,還請宋大夫直言?”曹顒心裡著急,不耐煩繞圈子,直言道。
宋大夫摸著鬍子道:“他有個侄兒在清苑,不是旁人,正是小老兒的姑爺,去年曾去京城看他。據小老兒姑爺所知,姚一方這三十年,隱姓埋名,在簡親王府做供奉。”
曹顒聽了,點了點頭,謝過宋大夫。
宋大夫雖自稱“不敢下方”,可臨走前到底提名寫了一個方子,是溫潤的藥,補足血氣用的。
使人送走宋大夫時,天色已經微亮。
曹顒一刻也不敢耽擱,直接使人送了紙筆,就在長生的屋子直接提筆寫信。
除了給雅爾江阿本人的信外,曹顒還給永慶寫了一封信。
永慶雖際遇不好,可簡王福晉對胞兄卻從未疏遠,連帶著雅爾江阿對這個大舅兄也從不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