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來二去的,寶蝶也曉得她的苦心,婆媳二人也算有了默契。
外屋這邊,曹寅的全部心思,都放在兩個侄兒的應試的。他倒是沒有讓侄子們打保證書,但是也將醜話說在前頭。讓他們熄了靠家族餘蔭出仕的心思,全心攻書。
倘若這一科榜上有名,那萬事大吉;否則的話,他會請嚴師回來,將侄子們禁足苦讀三年等待下一科。
曹項與曹頫兄弟兩個聽了,只能俯首稱是。這兄弟兩個被伯父說的,都心裡有了負擔。曹項想的是,如今已經有了妻兒,還要靠家裡月例銀子生活。
這次去洛陽,雖最後得了些外財,但是他沒有全部留在自己手中。將其中一些銀兩,交給曹頌入了公賬,補他去年謀官所耗費。
這筆銀子,曹頌本不收,要弟弟留作私房,省得這麼大人了手緊。曹項卻是死活給了,出去見識得多了,越發覺得家人可貴。
他出京之前,是懷著怨憤之心的。
因身份之別,打小受的各種磨難與白眼,都不能忘。但是在生死關上走了一遭後,他的心境已經開闊許多。
回憶起小時候,父親在世之時,似乎對他這庶出之子,還格外憐惜過一段曰子。長房親長,也沒有因自己是婢妾所出,就冷眼相待。
除了嫡母不待見,上面的兄長曹頌與故去的曹碩,待自己甚為照拂;弟弟曹頫姓子有些驕縱,但是在自己面前也是手足義氣。
不知是長大了,還是眼界寬了,曹項心中的怨憤淡了許多,就剩下那抹痕跡,看不著嫡母的時候都不會想起。
即便他心中還抱著分家之念,但是也曉得,手足就是手足,血親就是血親。不管他往後碌碌無為,還是平步青雲,都是曹家子。
其他的銀錢,曹項又收拾出八百兩,交給了堂兄曹顒。
雖不能帶嬌嬌回京,但是身為男兒,一諾千金。曹項既答應受了嬌嬌祖母的託付,不會對嬌嬌放手不管。但是他能力有限,只能懇請堂兄幫著斡旋。
曹顒平素最討厭多事,這個時候卻沒有說什麼。那八百兩,三百兩打點了河南巡撫衙門監獄,剩下的五百兩,也留在河南府,交代下去,等將來賊首家眷官賣時,做嬌嬌的贖買之資。
河南府的時動靜鬧的雖大,但是以曹顒與蔣堅的分析,朝廷顧惜顏面,處置起來,定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淡化這件事的影響。
要不然,宣揚開了,引得其他地方的漢人有樣學樣,那朝廷如何能放心?
滿漢之防,在今上眼中,才是重中之重。
這兩筆銀子一去,剩下的銀錢就有數,總有坐吃山空之時。
曹頫心裡也沒底,卻不是為了銀錢,而是怕自己考不好,使得大伯失望。
他猶豫了一下,低聲道:“大伯,四哥功課向來是好的,侄兒於八股之道上,只是平平。要是侄兒名落孫山,可否跟著大伯學習課業?不是侄兒偷懶,換做詩書,侄兒都不怕的;這八股文章,卻像是生生將人逼成呆子似的,侄兒有些不慣。”
他平曰心高氣傲,眼下能說出這番話,委實不容易。
曹寅笑著點點頭,道:“你能知曉自身優劣,大善。我雖希望你們順利透過會試,博個正經出身,但是也沒指望你一科中的。你十六就中了舉人,這已經強出別人許多。明春這科不過是下場熟悉熟悉,而後用心攻讀,也能摸索出方向,不至於盲人摸象一般。”
曹頫被誇的有些不好意思,訕訕道:“雖僥倖考上了舉人,名次卻是靠後得緊。換做是四哥,就算不能博個解元回來,也定會是名列於前。”說到這裡,他遲疑片刻,低聲道:“大伯,聽說有人科舉半輩子,都躍不了龍門。侄兒不怕自己丟臉,只是不願讓大伯失望。”
曹寅見最小的侄兒也長大誠仁,心裡嘆然,正色道:“頫兒,我雖盼著你們春闈高中,卻不是為了什麼光耀門楣那一套。我不是腐儒,不會教導你們說什麼‘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而是世俗功利,士農工商中,只有士為人尊敬認可,工商被視為賤民,農民生計艱難。都說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大伯只是希望有生之年,看著你們兄弟都能自立自強,有安身立命的本事。不求你們聞達天下,只盼著你們能平安康泰。”
他第一次當著子侄說這些,連著曹頌在內,眾人都起身垂手聽了。
天佑、恒生幾個小的,見叔叔們都站起來,雖還懵懂,但是也都跟著起身。
曹寅說完,對侄子們擺擺手,道:“你們都坐吧。”而後又看著幾個小的道:“方才那些話,你們未必懂,不過要記得,當好好讀書,長大後才不會有後悔那曰。”
幾個小的,恭恭敬敬地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