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夢坐在教室裡,有時也會察覺到被人關注,例如在英語課上忽然抬起眼,與聞羽的目光一擦而過,雙頰一熱,然後若無其事地繼續疊著手中的紙星星,於是他更加肆無忌憚地看著她。
“你和男朋友處了多長時間?”喧鬧的課間,聞羽用拇指和中指小心翼翼夾著光滑的碳條,在草紙上繼續描完英語老師背影的最後幾筆,然後吹了吹畫紙上的麵包屑,大大咧咧甩筆落款,頭也不抬倒像是在自言自語。
“初中畢業那天,他叫寧遲,是我的鄰桌。”孟夢說得很認真的樣子,讓他心裡有些不舒服。他剛剛看了一部小說,名字大概叫《畢業那天我們一起失戀》,卻未曾想她會在別人失戀的季節居然可以拾獲一份戀情。或許他也判定她有早戀之嫌,儘管自己和徐可欣相處要遠在初中畢業之前。
“哦,那真是挺浪漫……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他言不由衷,只想有一搭無一搭,繼續挖些資訊。
“總之沒有你這麼‘藝術’。”孟夢的話淡淡的,聽不出是非,辨不出滋味,她所謂的“藝術”自然是指聞羽沒日沒夜地畫東西。這讓聞羽想起窮畫家和麵包店老闆娘的那個愛情故事,畫家總是去她的店裡要一塊乾癟的不加料的麵包,直到老闆娘心生憐愛,麵包在裡面偷偷加了一份愛心黃油,卻意外毀了畫家辛苦多時的素描傑作……
聞羽看過不少愛情故事,他唯獨喜歡這種結局。他並不希望成為那個畫家一樣的人,因為畫家的消極與自己太過相似,他已然就是這樣的人。隱忍,冷漠,直到女人有意無意毀了自己的美夢。儘管,徐可欣最終連一塊黃油都不曾施捨與他。
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成為武俠小說裡的一個人,金庸《倚天屠龍記》裡開篇的何足道,恃才,灑脫,不會因為情感而受到羈絆,書畫、古琴、圍棋號稱三絕。
聞羽呢?字寫得不好但會畫素描,彈吉他,下五子棋也不差。
他又開始一邊畫另一張素描,一邊才想著孟夢男朋友的樣子,並沒料想英語老師在半個小時後檢查練習冊時,發現裡面畫滿了塗鴉還有疑似自己的肖像,不顧是上課時間拎著他的耳朵到走廊裡又談了半個小時。聞羽之後吸取了教訓,把草紙夾在教科書裡,畫兩筆還不時抬頭和老師來一個目光交流,像是在思考黑板上的問題,弄得一旁的孟夢憋笑憋得肚子痛。
“再這麼憋笑我會生病耶!”
“那就舉報我吧,給你做證據。”聞羽遞給她教科書,一張孟夢的側臉速寫掉落在她桌子上,聞羽伸手去搶已然晚了。
“你什麼時候畫的,我怎麼不知道?”
“還不賴吧?”
“這畫要是叫人看到,我還能嫁出去?沒收!”
“不謝。”
“下不為例!”
“除非求我。”
又一個星期的時間,孟夢只給男朋友寄了兩封信,同比減少60%。
再一個星期的時間,她居然沒有寫信。
以往聞羽在課堂上只要不畫畫,就低著頭十二分用心地去翻恐怖小說,她則一邊給“單位”寫著報告一邊傻笑,雖然還是不時惹來他的兩眼鄙夷,氣氛尷尬但總體不失和諧。可這幾天跨區而來的信件和小禮物已經堆了很高,孟夢卻似乎不知道該去寫什麼,或者是不敢去寫想寫的東西。她也懶得去和趙葉葉聊飾品店新進了什麼,中午去餐廳吃什麼,誰和誰好上了,哪個班的老師在課堂上又發飈了,把學生罵得爹都不認識。
聞羽不在的時候,她會小心翼翼地把那張畫掏出來看。她看過的故事裡,這種感覺的畫都是送給情侶的。
聞羽覺得每天十個小時都和她坐得如此近,以至於情緒的分子會相互滲透,他變得簡單輕鬆起來,她卻愈發沉默懶散。他甚至希望她繼續開開心心寫她的報告,哪怕只是用漢語拼音報菜名。
聞羽在琢磨這種奇妙的化學反應,在這個充溢著性格互補理論的時代,他甚至和為什麼會出現夫妻相這種現象聯絡在了一起。無論如何,他忽然發現,也真地必須承認,自己只是喜歡讓孟夢每天簡簡單單開心著,而足矣。
自從在聞羽的推薦下走馬上任英語課代表,趙葉葉每天都埋在英語練習題中,用鉛筆寫好答案後又擦掉再做一遍,頭髮沒有燙直,但用五顏六色的髮卡都別起來,露出很好看的額頭。聞羽看著她那微微顰動的眉毛和專注的眼神,發覺自己不經意的舉動可能為國家培養出一個優秀的外交官,而且是自帶核威懾的那種。
與此同時,孟夢一上英語課居然滿面愁容,說明她不想再做墊底的學生,但疊出來一罐一罐的星星說明她更不想把時間花在背單詞上。於是,聞羽語重心長地勸她,人不能總做重複機械的動作,動動腦筋,起碼預防老年痴呆。
“學你下五子棋就算動腦筋?”孟夢雙手使勁晃了晃又要裝滿的星星罐子,一臉滿足。
自從不用再去廁所吸菸躲開孟夢,聞羽開發了新的課間娛樂專案,和莊小胖下五子棋。他是一個下五子棋成癮的人,滿教室喊著“大戰一百回合!”,而莊小胖拿出課間寫作業的時間下棋,似乎只是因為不想打擾趙葉葉學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