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一個女生,我可以來北高蹲三年,你們能麼?”
“一個個都是我看著長大的,有良心的以後常過來看看我!”
“這個夏天真他孃的冷……”
2003年8月某天,多雲,北風。北城,北城高中,門前小巷,眾多燒烤攤中最烏煙瘴氣的一個。
聞羽叉開腿,坐在早已被油漬包漿的小馬紮上,已經喝下第七瓶老雪花。他覺得眼睛發酸,摘下大黑框的眼鏡,揪起T恤的角大喇喇擦了擦,鏡面上混著的油汙卻分佈得更加均勻。他不停地一杯杯喝酒,不停地打著酒嗝,如是與初中時的狐朋死黨們絮絮叨叨,像瀕死的老太太交代後事一般,毫無邏輯,也沒有休止。
聞羽的嗓門很大,惹得周圍幾桌高三剛畢業聚會的男生一直在瞪著他。在北城,年級高的男生是孫子熬成爺爺的存在,絕容不得低年級的小弟弟們有絲毫的冒犯,不然輕則口頭警告,重則動手教育。燒烤攤的老闆見怪不怪,只是如輕功高手般行雲流水,穿梭於攤位之間,幾個起落就把所有喝空的啤酒瓶子從各個油膩膩的摺疊桌上撤走,免得過再過一會兒玻璃碴子橫飛。
然而就在這眾多目光的籠罩和問候下,聞羽毫不在意,扯著更高的嗓門喊。
“我們丟掉的青春無法歸還!”
“無法歸還的青春才剛開始!”
“幹!乾杯……”
這一年夏天臨近尾聲,北城,這座解放前就方圓四十里的城市,空氣都被點燃,城裡數以百萬計的溫度計刻度全部朝三暮四——上午八九點開始上了三十度,太陽快落山還堅挺在四十度不降。
即便是這樣,聞羽還是時常覺得冷。
這一季,聞羽認識的兩個人一夜暴富,基本同步調換了大房子買了車子,其中一個是他炒股票的四叔,另一個是批發清涼油和溫度計的老鄰居。老鄰居搬走後的第三天,聞羽發現搬進來的居然是一個很漂亮的大女生,約摸二十左右年紀,聞羽醉醺醺地戳在走廊壁咚了她,然後和女生一見如故般,站在走廊東拉西扯聊了小半個點,聊了什麼再記不清楚,只記得最後一個對話。
“小姐姐你多大了,在讀高中還是大學?”把大學說出來時,聞羽有些心虛,在他的理念裡女大學生是一個完全陌生且不可輕鬆掌握的概念。
“我大學畢業都一年多了,現在留校做老師,以後見面喊姐姐,乖!”大女生俏皮地拈起食指,往聞羽腦門輕輕一彈,華麗麗轉身飄出走廊,只留下一股說不好是香水還是洗髮露的清雅香氣。
一段偶然的充溢荷爾蒙和傾訴欲的對話,如此草草結束,讓聞羽恍惚了好長時間。
聞羽當然一定會把這個段子添油加醋地講給酒桌上的狐朋死黨們聽,而且他相信自己的文采和口才一定會把情景描繪得陽春白雪,充滿曖昧,甚至暗露香豔,可是十分鐘不到的講述,不知被這群下里巴人打斷了多少次。
“少廢話,就想問問你後來怎麼樣啦?”
“接吻了還是牽手了,邀請你進屋喝一杯汽水了麼?……起碼留個電話號碼吧!”
“後來……我在走廊再見她面就喊姐姐,雖然一個星期下來也見不到兩回。”
“聞羽,你一遇到女生馬上就會很遜!”狐朋死黨們爆發出咆哮般的笑聲,這一桌的氣場瞬間詭異且強大起來,竟然讓那些高三黨有些不敢直視。
“全給我滾蛋!”聞羽揮手把所有聽他囉嗦的狐朋死黨都趕走,然後站起身,丟掉手裡的菸頭,抻了一個懶腰,把一張毛爺爺丟在桌上,然後在其他桌口型問候者的注視下,一個利索的墊步,翻進北城高中的圍牆,在錄取通知書上報到時限的最後一分鐘走進了教務室。
“北高,你到底還是來了。”聞羽從教務室出門後把《入學須知》直接丟進垃圾偷,終於嘆了口氣。
關於北城高中,他上初中時就常和這群狐朋死黨到這兒的足球場去踢球,這裡有幾個樓、幾個球場、小賣店在哪、門衛大爺抽什麼牌子的煙都瞭如指掌。他們唸的是北城最好的初中,每屆畢業生裡有一小半人都是要進省附高的,所以那時他還打賭若誰中考丟了人,掉到這裡來唸書,就別在圈子裡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