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拿起旁邊梳妝檯上的藥劑瓶,輕輕地送到妹妹唇邊。
和未來那個醫學發達的時代不同,這個年代的醫生能做的相當的有限,裝置也只能用簡陋來形容,用各種各樣的藥水來治病,天曉得能起多大作用。不過,芙蘭這次得的只是一般的感冒,夏爾問藥劑師要了人們最普遍使用的那一種,應該不至於會有什麼問題。
芙蘭張開嘴唇,順從地喝下了哥哥遞過來的藥水,她的舌頭因病而略顯得有些發白,讓夏爾有些心疼。
“你先好好休息,我晚上再來看看你。”總算完成了任務的夏爾,心中鬆了一口氣,轉身走出了妹妹的臥室。
由於已經差不多是午餐時間了,因而夏爾直接向餐廳走去,而到了那裡他發現自己的爺爺已經在那裡等著用餐了。
維克托-德-特雷維爾侯爵身穿著簡單的黑色法蘭絨燕尾服,內襯衣漿白的襯衣,以筆直的姿勢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他手裡拿著最近的報紙不停翻閱著,雖然從未有將眼神向夏爾飄過來,那股不怒自威的氣勢,仍舊讓夏爾有些凜然。他那修剪得整整齊齊的花白鬍須,更增添了那種嚴肅氣質。
夏爾輕輕地走到餐桌旁,安靜落座,準備吃東西。
“看最近的報紙,對政府的批評越來越多了啊。這裡也是那裡也是。”在夏爾剛剛落座之後,侯爵突然說話了。“有批評施政無能的,有批評政府應對各地災荒不力的,還有批評政府對外國太過卑躬屈膝的……”
“這說明各界的怨言越來越多了不是嗎?這說明當今政府的掌控力越來越下降了,連引導和威懾輿論界的力量都快要失去了。”
“不,夏爾,你要透過現象看本質。”侯爵冷冷地回答。
“嗯?”
“我們家訂閱了好幾份報紙,有偏向保守的,有支援當今政府的,也有持激進共和觀點的。是的,報紙或者其他任何媒體都有自己的立場的——儘管它們每一個都說自己是中立客觀的。單獨看一份,除了被洗腦你什麼都得不到,而將這些東西糅合到一起,以冷靜的態度來綜合比較的話,你反而會發現很多很有趣的東西。”
“比如說呢?”
“你沒有發現嗎?在那些持反對立場的報紙上,最近對政府的批評越來越空泛了,不是指責某一個具體事件,某一個具體人物的劣跡,而是將當今政府本身的存在合法性來進行質疑……而它們的銷量未見減少?”
“這說明,多年的煽動漸漸有了效果,人們不再對當今王朝的某一部分或者某個人感到失望和厭惡,而是對這個王朝的存在本身?”
“是的。”老侯爵這次同意了夏爾的推論,“人們反正就是天生需要批評政府的,關鍵是這種批評集中在何處。如果十幾年前的法蘭西人人在質疑當今政府存在的合理性,而現在卻在爭論當局某件事做得好不好、某個人是不是幹了壞事,這反而說明當今政府已經安全了。”
“您說的有道理。”夏爾承認了侯爵的看法。
“託德-波旁-奧爾良先生的福,法蘭西現在已經淪落為一箇中庸國家,再也沒有過去的榮光了,我們的使命就是讓她恢復她的榮光。”
【自從身為波旁王室幼支的奧爾良公爵路易-菲利普登上法蘭西王位之後,就把自己的姓氏改成了波旁-奧爾良】
聽到這句嘲諷,夏爾忍不住笑了出來。
當今國王路易-菲利普在1831年對法國議會發表演說,其中有一句“本屆政府走的是中庸路線”,意思是自己的政府打算走一條既不激進也不保守的中間路線。由於這位國王同時不得波旁正統派和共和派的喜歡,因此他的政治對手們經常引用這句話並作出引申,以嘲諷這位不得敬重的國王。
“嗯,我們必將恢復法蘭西的榮光。”夏爾重複了自己的心聲,然後端起杯子向自己的爺爺示意了一下,兩人一起抿了一口葡萄酒。
接著兩人開始進餐,一時無言。
侯爵因為年紀的關係,飯量很少,因而很快就吃完了,然後他接著看報紙,夏爾則繼續吃著剩下的食物。
“已經哄好芙蘭了?”侯爵突然頭也不抬地發問。
“嗯,總算哄好了,她現在已經喝完了藥。”夏爾點頭確認,“不過,因為得了感冒,所以她現在沒有什麼食慾,不過來吃午飯了。待會兒我帶些吃的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