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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難辨其味的窩囊 (1 / 2)

小站一步步靠近,可見的範圍內依然僅存固定物,不見活體人影。可能走了,在路上,遠處的群山正靜靜俯視著身背揹包,行走在谷間的孤零零的女人——山影使其灰暗,陽光使其明亮,有力的雙腿,使每一腳的落地都紮紮實實。前方的路,遙無盡頭。

告別,不過是一種形式。即為一種形式,就可以用另一種形式替代。比如,在站務室的桌子上放一張紙條,寫下幾句感謝的話,最後以“再見”收尾,也是禮貌的告別嗎?沒必要非得當面說上幾句。

走了好,省去了送行的麻煩,也用不著耗費腦筋去想送別的話——彆彆扭扭的,叫人爽快不起來。我成年後就討厭送行,既不喜歡別人來送我,也不喜歡去送別人,我實在是太拙於送行的禮數。送也好被送也罷,總之,即將天各一方之際,怎麼也組織不出貼切的送行的話來。於是就憋悶,一憋悶就上火,一上火腦袋就昏沉,比喝了八兩老白乾後的宿醉還難受。

在山外的歲月中,我有時也會應邀去遠方老朋友那裡廝混幾日,高興了也會弄個來如風雨的高調架勢,讓朋友們體驗體驗我帶了的皆大歡喜。但走,幾乎都是偷偷摸摸地走,也不覺著愧得慌,心裡的理由強大麼——弟兄們,大家都很忙,不麻煩了!好在朋友們也都習慣了我根深蒂固的惡習,都能誠心誠意地——隨他去吧!但我對迎接還飽有一定的熱情。對脾氣的朋友來了也能機場、車站、碼頭的來者不拒,接風洗塵也能辦得紅火歡喜。但是,當你要離開時,對不起了兄弟,容我找個旮旯,躲過這送行的時間吧。

走上站臺不幾步,我就聞到了炒菜的香味。

菜香味使我些微暈眩下,但馬上清正過來,接著腳步自動加快,如馭清風——跟小時候捏著電影票去影院看盼望已久的電影時的那種感受差不多,而有些顫抖的衝動,則像聞到了血腥味的飢餓的鯊魚。

很快走完了站臺,進站務室,過站務室內門,跨入過道間,左手斜對著的就是廚房的門。我放慢了腳步。

從第一鼻子聞到菜香,我就肯定,這不是願望蠱惑出來的幻覺,這是真事,搞出這真事的也肯定是她,不可能關涉到山野裡的狐狸精,所以我進廚房前,得給騰起的激動套上韁繩,給喜形於色披上偽裝,這樣進廚房後,才能把“應當如此”的神態擺好。

拐進廚房,我看到飯桌上已經擺好兩盤菜,她正將炒勺裡炒好的第三個菜,往盤裡倒。我走到飯桌前時,她也將第三盤菜端上了飯桌。我看著她,“應當如此”的神態沒擺出來,倒想說幾句客套話,但她只掃了我一眼,便匆匆轉身回到灶臺前,麻利地刷完炒勺放回爐火上,端起裝油的小鐵盆。菜板上還有一堆切好的菜等著被炒。

我感覺她並不是急著要炒最後一個菜,而是有意來擋我的口,她一連串有聲有色的動作,就是在向我放話:愛看就看,愛吃就吃,不疼不癢的廢話少嘮叨。

打眼兒一看盤中菜,便可看出她廚藝不低,菜炒得青翠挺稜不見一點蔫黃,幫是幫,葉是葉,紅綠相襯,油光透亮,具有很強的誘食效果,看了就想動筷子。想我那不懂火候的亂麻似的一扒拉,汁不汁、水不水的品相,再想昨晚還美滋滋地接受著表揚,不由地倒吸了口冷氣。

隨著爆鍋聲,鏟子與炒勺的交響奏起來。她左手掌勺右手操鏟,柔韌的細腰款款助力,在急急上衝的青煙前,組合出難以言說的韻律美。如果這是無聲的操作,我更願意把她看成是手織絲綢的巧婦,而不是煙熏火燎的廚娘。

叫我更為驚詫的是,她竟然把左手握著的炒勺顛了起來,就像我以前在飯店的後廚,看到的大廚們那樣的顛起。可她哪來的大廚那樣的腕力?雖然她全身充滿著力量感,但她的手腕在我的眼裡是柔弱的,甭說顛炒勺,就是顛乒乓球拍,我都覺著也堅持不了幾下。還有那纖纖細手,彈豎琴保證能勝任每一組和絃,可握著很不得握的炒勺柄,真擔心脫手飛出老遠。關鍵我還不會顛勺呢!倒是有過嘗試,可很不得手,險些把菜顛出勺外。可惜了我這擰鐵疙瘩的腕子、握鎬把的手!

想起人們之說:顛勺用的是巧勁順勁,不在胳膊粗力量大,要是運用不好這個巧與順,關公也是白搭。別看72斤的青龍偃月刀,舞得只見刀不見人,一碼是一碼,各使各的勁,不通用。雖說事實就在眼前,但先前的成見還是讓我感覺這般廚藝,與她的風格極不相配。咋還會是下得了廚房的女人呢?老天不是予以此,就不給予彼了麼?人不是不能把諸多優秀集於一身嗎?哪道程式設計出了問題,冥冥中的造物主?

第四盤上桌後,我還愣呵呵站著。她示意我坐下,然後揭開放在桌角的小鐵鍋,一股米香沖鼻而來,一忍再忍的口水,終於衝過忍的極限。

她用筷子將熱氣騰騰的白米乾飯和落鬆散,盛了滿滿一碗放到我的面前說,快吃吧,一大上午的,什麼不幹也到餓的時候了。

剛坐下的我,馬上又站起來,打了個請她入座的默語手勢。假如一身的工裝換成燕尾服,我想高低也會有點上流人士的派頭。可我無心模仿上流人士假惺惺的花樣,默語也是出於無奈——我的口水已經淹沒了舌頭,一開口肯定流出老長。

“你先吃,我再做個湯。”她說。

看著走向灶臺的背身,我吞下口水重新落座。但我沒動筷子,我得等她,我得等她下筷後才能下筷。這不只出於禮貌,還出於敬意,還出於……感激。可我的肚子卻不爭氣地咕咕亂叫,我都怕這飢餓的聲音,傳到她的耳朵裡。

她把湯端上桌後,自己盛了半碗飯,坐了下來,捏著筷子端著碗,端詳了我一下,便伸筷夾菜送進自己嘴裡。如果端詳的一眼是“各就各位,預備”,那伸筷夾菜就是打響的發令槍。好嘞,開吃。

菜的味道確實好,可不是中看不中用。中看是眼睛裡的,中用是嘴裡的。這不是瞎子吃飯,所以得先用中看激起你的食慾,再用中用滿足你的口舌。講究啊!

前幾筷子,我還假紳士般的矜持,可這幾筷子落肚後,便一筷子比一筷子下得狠,一口比一口扒拉得大。要不時刻提醒自己,我可能都會吃出粗野的響聲來。也真是餓了,這一大上午的,體力上倒沒啥,可腦力上無休止的糾結,著實造成了很大的消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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