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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小站若有她 得多好 (1 / 2)

一個小時後,北邊的路段也巡完。我收住腳,照例順著路軌向北看——幾百米外的上坡處,晨霧薄紗一樣掛著,透進陽光的部分,隱隱浮現彩虹的光暈;臥在山谷間的路軌與兩面的山體,一起靜默,比試著誰的嘴更嚴。太陽曬著後背,暖暖地推揉工服裡的溫溼氣流,貼著肉皮串繞,而擠出工服的,轉瞬便被山間的清涼捉走。

我擦了擦臉上的汗,調頭回返,但沒往常那樣下到路基旁的小路上,仍然巡過來那樣,走在兩軌間。

往常巡完返回時,是要下到路基旁的小路上的。這條由前輩們踩出來的百年小路,油光平坦,像被毛砂輪仔細打磨過,走起來又舒適又順腳,可不踩著枕木和路基碎石那樣的不麻利。然而時下,我要的不是麻利而是磨蹭,兩軌間的“磕磕絆絆”,正好滿足得了這一要求。若下到小路上往常那樣往回走,九點多鐘,我就能回到小站。

九點多鐘,可是這裡送人的最佳時間。三個老前輩,都是這個時間給送走的。走得那樣的悽楚,那樣的戀戀不捨,都走出大老遠了,還不停回頭張望被九點多種的太陽,照亮的小站。

但那是該走的三個,放在這裡只會礙眼,還多餘地浪費糧食。可現在不知還在不在的這個,不多餘,一點都不,放在這裡,只能無限量地順眼。糧食嘛,我寧願少吃幾口。反正我鐵了心了:不在送人的最佳時間裡,回到小站。

小站裡,要有這樣一個女人得多好!我要有留得住這個女人的能力得多好!昨夜,躺在被窩裡我使勁這樣想,想得瞌睡遲遲不肯來壓我的眼皮,而一發不可收拾的思緒,翻騰飛濺得猶如三峽大壩閘口,下洩的洪流。然而分秒不停、暢通無阻的時間站了出來,生硬刻板地提醒我:不要過分地自作多情加痴心妄想,更不能被渴望蠱惑到鬼迷心竅,既然時間不可阻擋,那麼該發生的在時間截點到來時,就會不可逆轉地要發生,你無能為力,你得冷靜地來肯定,這不過是時間的增減中,一走一過的事,誰也沒有誰,只有時間,所以你得在自己能把握的範圍內,順其自然。

我聽從了這個提醒。然後,睡著了。

但是巡路的途中,看著越來越亮的山谷,想著催人離去的時間,我開始變卦,不願意再被隔了一覺的提醒擺佈。

悶頭巡走中,我把這個提醒反覆進行了咀嚼,竟然咀嚼出別樣的味道:順其自然沒錯,但本意不是叫我被動地順其自然,而是叫我主動地順其自然。那麼,什麼是主動的順其自然呢?就是得加入人為的成分。那麼,什麼才是人為的成分呢?就是當下不讓自己返回的腿腳麻利起來,把回到小站的時間拖到午飯時。午飯後,再想別的拖下去的辦法。——如果事如我願。

這也是我能想出來的最好的人為成分了。至於能不能產生預期的效果,得看運氣。但無論如何,努力去試,還是非常有必要的。

為給自己一個磨蹭的理由,我告訴自己,今天的路軌存有問題,但在已過的巡檢中,我給漏掉了。現在,我得加倍留意才好補救。

我在兩軌間慢吞吞地悠盪,瞄完左邊瞄右邊,看到不順眼的路釘就上用手晃晃,看看有沒有鬆動。後來,竟強迫症地恨不能把路過的每顆路釘,都晃上一把。就這樣,磨磨蹭蹭地磨蹭到彎道口崖壁的後面時,離走過崖壁的時間還差些——我決定十一點半再走過崖壁。走過崖壁,就到了她昨天出現時的位子上——就是由小站向南望,看到的彎道口。如果我走過崖壁時,她正在小站上朝這邊看,也會我昨天看見她出現那樣,看見我出現。

我看了看前面起著遮擋作用的大崖壁。

幾年來,

每天都要看到的這個大崖壁,

不再司空見慣,

而是產生了一種全新的莊重感。

大崖壁,也是小站的俗稱。所謂的大崖壁,其實是人工開鑿出來的月牙形半露天隧道,入口切面和隧道內壁,佈滿了鑿痕,暗綠色的苔蘚沿著鑿痕生長,像一條條紋絲不動的常春藤。當你懷著追思的幽情,靜靜地看著深淺不一的鑿痕時,百多年前鑿擊山岩的崩脆聲,就會在你的耳畔迴盪,彷彿這鏗鏘的聲音,深深嵌進了巖體中,每到有人觸景懷想時,便釋放出來拌合著你的眼睛,聲形並茂地復原當時人們與自然較勁的壯舉。

這種人工開鑿出來的大峭壁,在山裡上百公里的路段上,隨處可見,數都數不過來。大崖壁的下面多半是幽谷深澗,險峻奇絕。如果你站在行駛的列車尾部,就會看到列車實際上是在一個接一個的棧道上謹慎地通行,好不叫人懸心。由此可以推斷,以當年(主要靠人力)的開鑿能力和工程裝置,建造這條鐵路時,該有多麼艱難,為此而送命的人,恐怕不在少數。

我坐到鐵軌上歇腳。我決定就靠這樣的靜坐,消磨完剩餘的時間。

山谷裡,沉寂得風都沒有,偶爾拂面的溫溫氣絲,該是大山在陽光作用下的喘息。對面朝陽的山林裡,斷斷續續傳來鳥叫,聽不出為歡快,還是為寂寞。湛藍的天空高高隆起,由高向低,弧形俯垂,將視野中的群山全盤攬懷。

山谷,說不出多少萬年前形成的山谷,在你的存在與虛無間,記得下生靈的走過與生滅嗎?應該不會,因為生靈的有生時間,也就是你的一眨眼,而生靈的走過,更該是無法標計的行程——了無中的虛化,也就是無。

不知是不是山脊上方,煙一樣的絲雲的引逗,百無聊賴的消磨中,想吸菸的念頭浮現出來。隨著念頭的爬升,身體裡伸出了無數只抓手,不分青紅皂白一陣的掏抓掐捏,弄得渾身極不自在。可哪兒去弄煙啊?我已經幾年不吸菸了,我那被尼古丁嚴重妖魔化的肺,想在這大山的滋養中,也該見了點粉紅。

到小站後,我的煙癮連同酒癮,便被大山之氣**的不知了去向。恍惚感覺,能煙善酒的過去,沒在我身上發生過。想想以前,為打壓煙癮酒癮付出的種種努力,以及出爾反爾的屢試未果,真是不堪回首、荒唐夢一場。依此來看,大山賦予人改過自新的能力,比深牢大獄還要徹底,那浩然的大山之氣,對萬惡的尼古丁和酒精,具有著無情的絕殺力,遇見了,就跟遇見了妖怪的孫悟空,必除之而後快。

更難能可貴的是,浩然的大山之氣,不僅解構還建構。之於我來說,我以前借尼古丁和酒精得來的舒適,完全在大山之氣的建構中,發生了根本的移位,另闢了獲取的通道。這有如意識流動般的、看不見摸不著的、高尚的建構物質,在我身上作用出來的舒適感,遠遠要超過尼古丁和酒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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