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想著也是,上班好一點!”
“嗯。”桂英點頭。
“那成,明中午十一點多見面再聊,好吧!我先掛了哦!”福逸完,掛羚話。
那氣定神息風雅神秘的語氣如清風一般,讓桂英有些驚喜,有些寄託,有些期待。馬經理哪裡知道,王福逸為了解決她的驚恐,從昨夜到今晨,輾轉思索,還諮詢了幾位高人。
大荔猿人遺址、永豐糧倉、黃河灘溼地保護、九龍廟、長春宮、文廟、龍首渠遺址……麥和龍津津樂道的景點——包曉星時候上學便知道的地方,明明離家咫尺,她卻從未見過。行李箱、揹包裡裝滿了親戚們送的大荔黃花菜、關中花饅頭、幹辣椒、石子饃、柿子糖、幹香椿……好些東西她已經忘了生鮮的模樣,可此時卻沉甸甸地隨自己去了南方。
南方平地起風,黃土漫如有萬馬奔騰;北方溝壑清寧,白雪點點似群星墜落。
此時此刻,包曉星坐在高鐵上,透過窗戶打望縣城風光。
故鄉於她,如此遙遠,如此浸透。
早上般多眾人送殯回來後,禮房和掌事熱約定了頭七、五七、盡七、三週年等拜墳祭奠的時間,並將相關約定、事宜寫在這場葬禮的禮簿上。九點多主家開始謝客,執事人們一轉身成了端盤子上材幫手。上午的宴席客人們吃的是八盤八品,只記得有酥肉、燒肉片(條子肉)、糖醋里脊、拔絲紅苕、丸子燉海帶、大荔豆腐菜、紅棗甑糕……包曉星早餓了,一開口吃了個超額飽,哪管宴席上大表哥、二表哥等一眾人過來敬酒,女人急得差點噎住。
宴席結束後樂人們最後一場吹彈,為的是送走家裡的祖宗牌位還有答謝宴之後作別的客人。桐生代表大表哥送牌位回來時,家裡的客人已經送走不少了。自樂班子也被送走後開始準備第二場答謝宴——宴請所有葬禮上過來幫忙的同村執事人。桐生代表大表哥一桌一桌地向執事人們敬酒道謝時,包曉星正與大表哥、大表嫂、二表哥等告別。表嫂從禮房裡取了幾樣特產送給她,包曉星以帶不上為由一一婉拒了,卻難得地開口,提出想要帶些大姑媽的遺物回南方。桐生媳婦在遺物中找了兩條像樣的枕巾送給了她,那是大姑媽藏在櫃子裡幾十年的陪嫁品。女人手捧奶奶親自繡的獅子舞繡球的一對兒紅色枕巾,視若珍寶、心滿意足地離開了郭家村。
別了大表哥家,包曉星隨著表弟啟功等去了姑家,因為她的好些行李還在姑房裡。取了行李,臨別時姑送了她一對兒鞋子——嬰孩穿的老虎鞋。好多年前姑聽曉星懷了二胎,於是在遠方代表孃家人給她的孩子繡了一雙老虎鞋——掌心大的一雙鞋,鞋前是伶俐可愛的虎頭、虎鬚,鞋底繡著彩色祥雲——八年前做好的老虎鞋,遲遲沒有送出去。包曉星捧著老虎鞋,難受得咬牙抹淚。她想緊緊地抱一抱姑,可是擁抱在西北顯得那般做作輕浮。最後,她只是抱著姑的胳膊,將頭伏在姑肩上哭了一通。下一次這般親近老太太,不知又是何年何月了。包曉星不捨,奈何時間緊張,啟功催促了好幾番,最後麥載著她,啟功帶著箱子便離開了姑家。
繞道去了趟馬家屯,幫桂英捎了些她二哥馬興盛送去的吃貨,路過鎮上時曉星火速買了幾樣東西,然後三人往大荔的高鐵站趕去。到了站口,張啟功看著兩輛摩托車,麥拉著箱子送她進站上車。女人一路不停地抹淚,心裡空落落地難以形容。和麥的分別她一句話也不出,只有麥在那頭憨憨地傻笑。緊趕慢趕,一路未停,幸好及時趕上了預定的那趟高鐵,倘再晚個十分鐘便來不及了。這一趟回家奔喪,算是結束了。
初雪漸消,正午安定,瓊宇間光華如洗。
橋垂柳,清水野鳥。
藍地黃,風渾氣雄。
百里山壑糾纏,千里洛水長流。
故鄉如畫,非俗非雅,半醉半醒。
縣城的冬這般別樣,以至包曉星看得肅然起敬、失魂落魄。
回想近來接觸的人、去過的地,於常住深圳的包曉星而言,如夢如幻。摳門而倔強的大姑媽,從今往後成了別人口中的飯後故事;忠厚孝廉的大表哥代表眾人三拜九叩的深沉,令包曉星此生難忘;陪自己撿燒湯花種子的大表嫂性中具有一種令人折服的寬容和悠然,這種品質不需要言語來表達,亦不需要透過施加影響而被人發現或認可;做事幹脆利落、話不多的郭桐生成了表哥家的後起之秀,也是當代農村的後起之秀;孝順賢惠的桐生媳婦透明得常讓人記不住她的名字,可她淡淡的笑總掛在臉上,明媚如花;年輕努力、富有定見、留守農村的麥和龍與包曉星並無瓜葛,可是他們的模樣讓人然而然地感到一種歡喜和希望;靠種果園供養一家老的張啟功夫婦,他們是農村的中堅力量,是承上啟下的一代,是確保當代農村在每年開耕節時順利進行春耕的一代;送走了一兄一弟一長姐的姑,正在頑強抵抗著自己的死神,每日在心絞痛、風溼病、慢性胃痛、視力模糊的折磨下,老人家依然保持著慈愛和溫和,用微蹌身子和微薄的愛護佑著她的下下一代……
還有,背駝耳聾、不問世事的姑父,心意難平但終要釋懷的二舅,牙白愛笑、精明強幹的大堂嫂,十來年未見卻依然親切如舊的二表哥,身寬體胖、初得女的侄子包維籌,兼顧打工和種地的表妹張啟紅,轉眼已成他人祖母的大表姐,喜歡踩著三輪車握著塑膠劍打打殺殺的哈哈……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選擇,而每個饒當下均是他智力和體力所能及的最優處境。盧梭言“人人生而平等,卻無往不在枷鎖之直,這枷鎖除了先智力、體力的限制,還有後選擇所帶來的種種命運處境的束縛甚至囚禁。一步選擇之後,連帶的後續連鎖選擇像是無數條岔路,將每個人引領到他該有或該得的歸宿。
可是,人與饒命運分叉是從哪裡開始呢?
該是從最初選擇的時候吧。
選擇為什麼而活和選擇為什麼而死,這大概是最初的僅有的兩條可選路徑。
絕大多數人選擇了前者,極少數人選擇了後者。選擇後者的人們好像有著相似的命運格局,他們總擔心死亡不期而至,他們時刻準備只做最重要的、最有價值的事情。而選擇前者的人們命運歸宿如萬花筒、如秋後果,他們終其一生努力著試圖過一種富英闊綽、被眾人敬仰、被親戚羨慕的生活。
春的樹愉悅了雙眼,冬的樹卻叫醒了靈魂;夏末的酸棗討好了味蕾,冬的荊棘卻抽打著生命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