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華眼中含笑的拍了拍她的後腦勺,語氣中帶著揶揄,“司命編的那些話本子當不得真,連他自己都不信。如此唬人有失忠直耿介。明日空了沒什麼事,我給你講講佛理。”
鳳九張著嘴,原想懟他一句“忠直耿介!”轉念一琢磨,此話若是出口,明日的佛理課便是逃也逃不掉了,不妥不妥……已到舌尖的話硬生生的嚥下去,她拍拍張大的嘴巴,假惺惺的打了個呵欠囫圇道:“方才沒覺得,一回來果然累得很,我先去躺會兒,一會兒給你做晚飯。”
東華拉住剛邁出一條腿的鳳九,語中含笑道:“休息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先念幾遍心經。”
鳳九睜大了眼睛一臉的不可思議,“為什麼?我姑姑飛昇那會兒也沒聽她說要念什麼經啊!”
東華一副理所當然又夾了絲莫名的看著她,“她是師傅替她擋天劫,你是夫君替你,如何能一樣?”
鳳九懵懂道:“這……也有分別?”
東華懇切的點點頭,滿面誠懇的說道:“自然是有。為夫自是不同他人,自是為你好,走吧。”
鳳九:……
日影西斜,昴日星官的日冕車轟隆隆的駛回府邸後,祥雲繚繞的九重天蒙上了夜的寧謐。太晨宮花園中的小池裡,金鱗龍鱘擺了擺尾巴,吐出一串泡泡後也安靜的沒了聲息。
鳳九早早的爬到了床上。這一天著實過的不平凡,非小時候尋釁打架可比。不過興奮歸興奮,剛飛昇的身子骨還是要將養將養。她趴在枕頭上,聞著蛟帳旁四腳蟠龍爐中飄出的東華特意為她調製的安息香,看東華慢條斯理的脫著外袍,心中不禁感嘆,如這般折騰一日,身上還沒半點灰塵,就是頭髮絲都沒亂一根,如此講究真真兒不像個帶兵打仗的人。神遊間,聽見東華頭都沒回的幽幽道:“是不是覺得你夫君太過俊美,怎麼都看不夠?”
鳳九回想了下回來時他誆她去書房誦經,又舔著臉誆她做筍蒸魚,鸚鴿竹蔭湯這些費工夫費火候的菜,對著他的背影悄無聲息的翻了個白眼,語氣卻極盡真誠的哼哼道,“是啊,你說的對,你說的都對。”
東華嘴角噙笑,掀開被子將鳳九翻了個個,摟在懷中道:“那就讓你看個夠。”
鳳九輕笑一聲,往他懷裡鑽了鑽。不消片刻,東華的臂彎中便傳出均勻的呼吸聲。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當初,你沒有把自己的名字,從三生石上除去,你會不會喜歡我?”
“會。”
悲傷,夾雜著一絲滿足,化作無盡的淚水,泉湧而出。
她望著他越行越遠的背影,卻無法上前……
懷中女子的抽泣聲,將東華叫醒。藉著皎皎月色,他看到她滿臉淚水,似乎正沉浸在一個讓她無比傷感的夢境中。她極少哭,僅有的幾回,多半也是為了撒嬌。能讓她哭的如此傷心,想來不是什麼好夢。東華皺了皺眉,輕撫她的臉頰,喚了聲“小白”。女子悠悠轉醒,卻只是呆呆的望著他,似乎還沒有從夢境中走出來,沒有適應眼前的景物。
瞧她半晌沒有反應,帝君低沉著嗓音輕聲道:“小白,是我,東華。不是做夢。”話音中還帶著點剛剛睡醒時獨有的好聽的鼻音。
鳳九恍惚了一陣,才意識到剛剛不過是一場夢。這夢境也未免太過真實,他的聲音,他的舉止,還有他毅然決然轉身的背影,都讓她有些分不清夢境和現實。好一陣,她才完全清醒。活了這幾萬年,還從沒有過這般真切的夾雜著真情實感的夢。
鳳九對著他癟癟嘴,慢聲道:“東華,我做了一個夢。夢裡,你走了,連頭都沒有回。”她忽然覺得有些委屈,委屈的還想哭,夢境中的情緒,又莫名的襲上心頭。
東華溫暖的手指輕輕拭著她臉上的淚,安慰道:“我一直都在,小白,哪裡都不會走。”他輕吻下她的額頭,把她往懷中緊了緊,輕聲道:“別怕,睡吧,我會一直在。”
鳳九乖巧的偎在他懷裡,還有些思緒絲絲縷縷的纏繞著。東華纖長的手指撫了撫她的額頭,又在額角處按了幾下,鳳九心裡想著東華是不是要給她施個安神的術法,不多時,便沉沉睡去。
看著懷中的少女終於睡的踏實些,東華面上沒什麼表情,眼神卻有些凝重。這是鳳九飛昇上仙后的第一個夢境,做的如此傷心,想來是個不祥的預兆。他的手指不自覺的撫上鳳羽花戒。
上仙的第一個夢境,是個重要的夢。夢中所見,雖非現實,卻有預示的作用。也就是,她夢中的場景雖然不一定會發生,但是其中卻蘊含著某一事的預警。若不能細心察覺,早作防備,日後,難保不會成為她的劫難。
東華輕輕一嘆。在戰場上飛昇上仙也就罷了,還做個這樣讓自己糟心的夢,小白這劫歷的倒也有些新鮮。瞧著明日得好好問問,尋出個緣法將這劫徹底化解,免得日後夜長夢多,生出許多變數。
寂靜無聲的如霜月影下,一陣涼風過,吹落滿地佛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