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白看了倍感委屈的羅培一眼,猛然推翻案几,罵道:“吾是讓爾等前來出謀畫策的,爾等許久並無一策,卻來攻奸一心為吾出謀的羅增之是為何故?指責其包藏禍心,不為吾的安危考量,來證明他的不忠,顯示爾等的忠義麼?荒唐,吾最恨的更是事臨別無一策,大難之時卻妄自叫囂忠義之輩。”
“忠與不忠,不是嘴上說說,而是拿出實際的行動來。羅增之所謀無論好與不好,妙與不妙,但他至少已經盡到了自已身為臣下的責任,縱然所謀不對,那也是能力使然,而不是忠義之罪。不當受此誅心之言。”
眾賓客被斥責的默然無語,都有羞愧之意。那名攻奸羅培的賓客更被罵得跪下請罪,羅培則感激的叩首拜道:“培多謝主公的體諒。”
何白點點頭道:“都起來吧,為臣之道,是盡心盡力的為主出謀畫策,恪盡職守,吾自會採納有益的一方。然而世間別無完美無缺之人,亦無完美無缺之策。民間有諺,一個籬笆三個樁,一個好漢三個幫。需知個人的力量終是有限,個人的能力亦很單薄;但是有眾人的幫忙,集眾人之智,籌眾人之力,拾缺補遺。五百人便能補足五百個漏洞,縱良、平之謀,亦不過如此罷。”
眾人聽後,盡皆點頭歎服。在坐的賓客有五百餘人之多,多是讀書之輩,誰也不認為自已愚蠢。想出一條奇計或者困難,但在別人想出之後找破綻,倒是在行。而在場又有這麼多人,有破綻總會有人能夠設法補足。一來二去之後,縱是錯漏百出的計謀,經眾人之手後,也會變得完美無缺起來了。
何白又道:“方才增之言說到,要憤而發義兵以討暴亂殘民之賊董卓,目地想是以討董為名,搏取仁義愛民之望。讓雒陽眾人知曉,吾何天明不是他們那等苟且求全之輩,而是見義勇為的豪傑之士也。聞暴而敢以下犯上,知難亦肯以弱敵強,此不正是英雄所為之事乎?”
羅培所言之策,還是以搏取名望為要。董卓殘暴,無人敢跳出指責於他,若何白跳出,不論是勝是負,都會跟曹操謀刺董卓一般,受世人所敬仰。縱然有人忌憚,但人不遭忌是庸才也。如今天下將亂,庸才可不好混跡,唯有敢做敢為敢承擔重任的英雄人物方能幹出一番事業來。
“更何況董卓所害者不單只是雒陽其他百姓,其中更有我夕陽亭侯之封民也。封民乃我衣食之源,乃我治下之子民。董卓膽敢犯之,吾豈有置之不理之事?他既敢殘戮吾封民,吾就敢於虎口拔牙也。不然天下人將會如何看待我何天明?傳令,下軍全營二千正兵、二千輔兵全員武裝準備,辰時末,吾將至西園整軍出征討伐殘民之賊董卓。”
立時有隨侍的軍中傳令兵應喏而出,匆匆出廳策馬而走。何白這才又說道:“先前有人說此戰勝則遭人所忌,敗則恐遭人出賣。那麼此戰就必須取勝,不可以失敗。大夥,此時便以如何以弱凌強,以少敵眾而參謀一番吧。時間只有半個時辰,半個時辰後,吾必須出城了。”
眾賓客面容一肅,何白既然已經定下了調子,眾人就不再作他想了,而是認真的思索破敵之策。有人說道:“主公,吾聞西園軍上下對主公頗有好感,何不邀請他們一同攻打董卓?”
何白搖搖頭道:“不行,此戰本屬吾義憤之私戰,並不得朝庭之令,不可牽連太多。況且西園軍全軍參戰,必然會釀成一場大的會戰,恐禍及整個河南尹矣。”實際是何白不想在此時就暴露西園軍已經不堪使用的實情,於是一口拒絕了。
有人又道:“能有高低,力有大小,我軍兵少乃是不爭之事。況且董軍亦是朝庭兵馬,縱然義憤懲治,也不能太過,釀成兩軍死戰,動輒數千人喪命可就不好了。主公可擺出強硬的姿態,並且小敗董軍,讓其認錯,放歸所擄掠的婦人,撫卹傷亡的吏民,並賠償君侯的損失便好。”
何白點點頭道:“此言所說甚是,然而吾縱然顧忌董軍亦是朝庭兵馬,不擴大戰事。但董卓是否會甘心認錯,而不是暴怒交加,反而自持兵強,一意要擴大戰事?此皆是不可度測之事。因此此戰的進展大小不全在我,而是在董卓。所以我軍出兵的目地,是本著擊潰董軍之心,而不是起初就抱著小勝心態。不然,戰事一但擴大,我軍反而無所適從,陷入到慌亂之中去矣。”
有賓客又出列述說了幾條見解,但都被何白一一反駁了,眾人終無一個能安坐後方便能破敵的軍師之才。這本就在何白的意料之中,因此何白毫不在意。今日問計的目地,就是想養成麾下賓客們的眾籌之心,以應對將來的亂事,倒也不是真的想聽到什麼妙計來。
就在一個小時將至,何白準備出發之際,羅培突然喃喃說道:“不對不對,聽聞董軍之前是駐在長安的上林苑,只有數千兵馬先期抵達河東。董軍最先抵達京師的兵馬,應是河東的兵馬才是。而後抵達的兵馬一路有潼關、函谷關相阻,不得何大將軍之令,是絕對不可能放過的。他們又是從何而來?”
何白一怔,羅培總算是說到點子上來了。董卓的大部兵馬想來雒陽,一路有險關相阻,守關將校不得何進之令,必不會輕放董軍過關。縱有袁紹詐稱是何進之令,一路沒有人供應糧草,沒有民夫幫忙運糧,董卓的數萬人馬也無這麼快的進軍速度。
所以三千人馬不帶輜重,不帶民夫一波波前來雒陽的,只是董卓在玩手段障眼法而已。實際上董卓的軍營中,還是隻有那三千羌騎而已。
眾賓客先是一愣,之後有急智之人反應過來後,立即大喜,拜道:“君侯,那董卓別無大軍在京,實際上只是三千兵馬而已。此是虛張聲勢之計也。”
何白點點頭道:“確切的說,此是春秋戰國時,孫臏的‘樹上開花’之計也。”說著,何白把歷史上,孫臏使用“樹上開花”之計的起因、經過與結果說與眾人聽。
“樹上開花”,是指樹上本來沒有花,但可以借用假花點綴在上面,讓人真假難辨。此計用在軍事上,是指當自己的力量薄弱時,可以借別人的勢力或某種因素,使自己看起來強大,以此虛張聲勢,懾服敵人。當己方處於劣勢的時候,隱瞞自己的實力,明明乏力卻故作很有實力的樣子,讓敵方摸不清真相,以便能出奇制勝,頗有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味道。
眾人聽了無不歎服此計之妙也,對於將要對敵的董卓,不由生出警惕之心。能使出此等妙計之人,絕對非易予之人。剛開始還有點看破董卓兵少的得意,頓時消失無影無蹤了。
眾人對於何白的博學頓起佩服之心,需知此時還無雕版印刷術與活字印刷術,世人讀書多是借書抄書。而書籍又多藏於世族之家,寒族士人為能讀得好書,只得依附於各地的世族之下。因此才有羅培、樂彭及朱勉等人在王氏族學門下求學之事發生。
在場眾人能讀書百卷便是大才了,似蔡邕那般讀書萬卷,那是最頂尖的,千古聞名之博學鴻儒了。何白自來京師雒陽之後,所展現的博學程度比之當世大儒也不差什麼。雖說對於才學的領悟還太過淺薄,但已經生出了自已獨特的思想體系來,有了自成一家之像。
因此何白才被飽讀經史子集的儒生官員們所接受,認為何白雖然家世一般,但才學的確淵博,而且品性不差,加上已經封侯,食祿二千石,勉強可算士族之列。但比之汝南袁氏、弘農楊氏這等世閥大族,還是要低賤一些。此時能有這麼多的寒門士人來投,其中的一個目地,未嘗不是想向何白求教非儒學的學問。
既然羅培與眾賓客已經看破了董卓之計,立時對接下來的戰爭充滿了希望。同時眾人也對何白早就目光如炬,看破一切而深感敬服。至於具體作戰之事就是何白等軍中大將的事了,眾賓客只能恭祝何白旗開得勝了。
何白令眾賓客們守住董卓兵少的秘密,因為破軍一萬二千餘與破軍三千騎,對世人的震撼是不可同日而語的。眾賓客既拜何白為主君,自然要為何白的利益作考量,無不點頭認同。只有何白好,他們才能跟著也好。此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之事。此時的人要相對更有職業操守一些,得到吩咐,自然遵守。
時間已到,計議也定,今日首次聚眾開會商討大事總算是團滿結束了。何白對將來入主北海一國充滿了信心,有這些不算差的賓客相助,自已絕對可在短時間內取得北海國大權。
出得府門後,何白飛身上馬,領著韓榮、黃忠、荀耶及二十騎扈從、六十名尚武賓客匆匆向西園奔去。縱然要讓董卓取得朝庭的大權,自已也要讓董卓知曉得罪自已的下場。要讓董卓向懼怕孫堅那般,也同樣的懼怕自已,不敢輕易招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