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邕深默許久,思來想去也沒有與何白開脫之法。自已已流浪江湖十二載,在雒陽城所得名望皆早年所得,如今只怕早被孔文舉、鄭公業、張子云、陳孔璋、袁本初、何伯求、逢元圖等輩所超越。而且自已與何進關係不密,難以影響到何進什麼。何進詢問自已的意見,更多的只怕是下好決議之後的隨意之舉吧。看來此事需何白自解方可。
蔡邕拱手勸道:“有請大將軍更衣。”
何進一怔,蔡邕請自已更衣?這是有另一種不同見解,卻不能在大眾廣庭之下說出,卻叫自已更衣私密道出了。何進向來禮賢下士,像蔡邕這等文名滿天下之輩自然要好生的敬著。雖然心中的決議已下,但臨了聽聽不同的見解也行。
何進於是笑容滿面的拱手告罪,起身朝後而去。蔡邕也起身大禮向眾人告罪,尾隨何進而去。在場的眾人見了,不由開始議論紛紛起來,怎得蔡邕如此的奇怪,有何見解不能當場說出,卻要與何進私密的說出。眾人到底尊敬蔡邕是一代名儒,又素自他的為人,不然的話,定會懷疑其是喜歡背後私議的小人。
蔡邕於側室快步追上了何進,拱手問道:“不知大將軍是否已有決斷?”
何進點點頭嘆道:“吾身為國家的大將軍,自然希望何天明所疏真實無誤。但朝中有大量奸邪把持朝政,吾雖貴為大將軍,亦時常遭其掣肘,自然想以袁本初等人之見,將此事暫時壓制後議。然而孔文舉等輩,恐懼何天明之疏會動搖儒學在天下人心中的地位,故而一力要求速誅何天明,以敬效尤。即使是三公與朝中百官,也大多有誅殺何天明之心,我不得不有所決議了。”
蔡邕心中不由警醒不已,不想在先秦之時儒學與百家競相爭鳴,互補長短之境地。區區數百年的獨尊儒術,儒學竟就達到了如此不容他物的地步。此是儒學之善焉?天下讀書人之善焉?
蔡邕拜道:“大將軍,其實昨日晚間,老朽曾肯邀何天明前往陋居一談。透過數個時辰的問答,老朽深為何天明之才學所折服。其人才華之廣博,雖天文術數、山川地理、人文歷史、動植生物、礦匠工學,兵書戰策、琴棋書畫樣樣皆通。雖失之精深,但所言必有中地,令人省思,而決無虛妄之言。還請大將軍詳察。”
何進不由大感驚訝,問道:“世間還有能令伯喈先生折服之大才?”
“然也。”蔡邕肯定的說道:“其人只是不通儒術,只略懂黃老之術,而其所知的學識幾乎涵蓋了先秦時的諸子百家之精要,並已將之整合成為自已所獨特的學術理論。其人目前尚且年青,加以時日,未必不能成就先秦諸子百家那般的聖賢之士。”
何進驚愕良久,最終依然吱唔的說道:“可我亦是儒學子弟,怎能……再說眾情皆難之下,我若保全於他,豈不會失了眾心……”
蔡邕暗歎一聲,又說道:“我嘗問何天明家世,何天明自言彼之何氏源自軒轅陛下,乃姬萬叔之後也。三十一代遠祖為曲沃桓叔庶子韓武子,五十二代近祖為南陽何詩公。至其時已傳七十代了。更自言與大將軍同族,只是在其曾祖時棄家於野,潛心修道。後至零陵營道荒野而居,已傳三世,所以才以零陵營道人氏自稱。不知大將軍之同族人中,可有此等人物?”
何進聞言大驚,驚問道:“那何天明竟還是我族子弟?我乃南陽何詩公第十七代子孫,何天明是第十八代,那其不是我之族侄了?”
蔡邕拱手拜道:“何天明本意是不想攀龍附鳳,所以一直未與大將軍相認。但今日之事已危及到其的性命,老朽不得不違言相告。是與不是,就望大將軍詳查族事了。”
何進自前日於朝中見到何白之疏後,就命人詳察何白的履歷。對何白於幽、並、冀三州所行之事大都知曉,何白當是一名剛剛冉冉升起的名將之才。此時又知其才華,居然可以折服大儒蔡邕,更得知其竟是南陽何氏的後輩子弟。叫已然身為南陽何氏族長的何進又驚又喜起來。
蔡邕望見何進已陷入了震驚與欣喜之中,於是屈身拱手告退。回到大堂之中,也不與眾人說話,只是拱手而笑,便大步向外行去。
“伯喈先生,君與大將軍所言何事?為何瞞著我等?君子議政,又何需揹人?”孔融大聲地質問道。
雖有人在後大聲呼喊,蔡邕也只是充耳不聞。孔融望之十分不爽,但恐蔡邕與何進說了些什麼,會讓何進更改已定的主意,於是起身大步追去。
剛剛追至身後,孔融舉手一拉,蔡邕頓時朝後轟然栽倒,四肢抽簇,雙目泛白,口吐白沫。嚇得孔融立時驚恐的大叫起來,“此與我無關,此與我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