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寫完後,婢女讀道。
旁觀人裡,有人已經開始啞笑,更有人公然寫了字條來羞辱。
“你還能有什麼東西來賭?難不成是你老婆的褻衣或是自己下褲?”
這樣的話被一個普通人聽去都會受不了。
但他卻沒有。
不管是多麼過激的言語,只要有人寫出來,婢女就會一字不落的念出來,只是不帶有任何語氣,也沒有絲毫感情。
劉睿影很佩服這些婢女,究竟是什麼樣的定力才能將如此不堪入目的字條讀的井井有條。同時也對這些“貴賓”們感到一種深深地厭惡,甚至羞與為伍。
能換好衣裳,來這裡玩骰子的“貴賓”,向來都是中都城裡有頭有臉的人。平日裡溫文爾雅,一副謙謙君子之態自是不再話下。怎麼戴上了面具,覺得旁人認不出自己後卻就是這般臉孔?
世人都怕鬼,殊不知若是給人換上一張鬼臉,那卻是連鬼都害怕。
這位賭客臉上的肌肉抽搐了幾下,是因為長時間咬緊牙關導致的。因此也讓他臉上的面具變得更加鬆垮,幾乎就要從面龐上掉下。
劉睿影從側面看到,這人和其他賭徒不同,因為看起來好像更加的蒼老。零星透露出來的鬚髮已經變得有些灰白。而他雖然穿著合身的衣衫,但還是掩蓋不住他瘦削的身形。雙眼下方鼓囊囊的,好似已經許多天沒有睡過一夜安穩覺。
這是劉睿影能夠看出來且知道的。
他不知道的是,這人已經連續來了好幾天。
至於到底是幾天,恐怕他自己都數不清。
他可以數得清自己骰子的點數到底是贏是輸了,但卻數不清楚自己來這寶怡賭坊到底已經過了多少天。但他的錢袋在逐漸邊空,房契地契什麼的也所剩無幾。但他還算是清醒的,起碼知道給自己留下最後一處安身之地。
疲憊的他再度拿起骰子放在手中反覆掂量,似是在檢查這骰子上是否被莊家灌注了鉛水,做了手腳。莊家任由他如此,因為這枚骰子乾乾淨淨,普普通通,是從一根完整的象牙上切下來的。一塊好玉,只能出一兩隻鐲子,一根好象牙也只能切下三五顆完整,沒有裂痕,通體純白的骰子。
若說昨天的時候,他的眼中佈滿了血絲,那此刻他只剩一雙被抽乾了精魄的乾巴眼眸。
“賭我一條腿!”
他在紙條上寫道。
婢女念出後,所有人的身子盡皆朝後仰倒,並且以他為圓心後退了許多步。
用自己身體的作為賭注的賭客不是沒有,但每一個都是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到了這樣地步的賭客,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都在清理之中,所以眾人才會想要遠離。可是太遠又會看不見熱鬧,看不清扔出去骰子的點數,所以才會保持這麼一種詭異的平衡。
可這人卻不是。
他還有一套大宅子可以用來押注。
但在他眼裡,這套宅子的價值卻比一條腿更加珍貴。
以至於就算自此變成了殘廢,他也要用自己這條腿來當做賭注。
莊家在低著頭思考。
他還未想好是否要接受這個特殊的提議。
畢竟一條腿對他而言沒有任何用處。
即使它很珍貴,珍貴到用錢買不來。
但一條腿也換不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