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獻忠是造反還是向阮之鈿洩私憤,你說得清嗎?”
“這……老爺說的小人不明白。”
熊文燦冷哼道:“張獻忠在谷城外十五里的白沙洲造房買地種麥,本是經我准許的,阮之鈿卻四處遊說他已無土可守,無民可牧,無賦可徵,還向他的故交南京兵部尚書範景文寫信抱怨。你當我不知道麼?”他目光凌厲地盯著衙役道:“是不是張獻忠到縣衙找阮之鈿尋仇去了?從實招來。”
“小人只看見那些賊人拆毀城牆,搶劫糧倉,釋放囚犯,又將縣衙一把火燒了。”
“阮之鈿呢?”
“小人一看火起,乘亂逃了出來,不知阮大人的下落。”
“這個混賬東西,阻擾招撫大局,若果真逼反張獻忠,一年多的心血就白費了。”熊文燦面色陰沉。
左良玉起身道:“督臺大人,末將也曾風聞張獻忠這半年來,在谷城招納亡命之徒,打造兵器,購買馬匹,又在漢水之上架造浮橋,反跡已露。必要發兵剿襲,切不可養虎遺患。”
左良玉是威名素著的大將,熊文燦最為倚重,語氣登時緩和下來,含笑道:“崑山,此次招撫不止張獻忠一部,他雖懷二心,但尚未公開叛亂,若派兵襲擊,必然引起其他幾路賊人的驚覺,本來他們就懷疑朝廷招撫是權宜之計,所謂明以招撫陰以剿殺,必會再叛,那時烽煙四起,難免顧此失彼,如何向皇上交待?兩害相較取其輕,小不忍則亂大謀,還是忍忍吧!再說張獻忠等人畢竟出身貧賤,粗知國家法度,不可以正途出身的臣子標準要求他們,需慢慢誘導,才能改邪歸正。操之過急,逼得急了,他們鋌而走險,什麼事做不出來?”
左良玉擁兵自重,戰功又多,心裡有些看不起那些自命儒將的人,聽他動輒勸誡以大局為重,反駁道:“督臺大人難道不怕一味縱容張獻忠,他有恃無恐,為所欲為,其他賊人學他的樣子?若他們個個不受大人節制,不遵朝廷號令,招撫不招撫又有什麼分別?”
“畢竟湖廣地面太平了許多。”
“不過是一時局面,終非根本長久之策。”
熊文燦有些勉強地笑道:“哈哈,崑山還是個急性子呀!”
“張獻忠招撫前,大人不是常說必大創流賊才好招撫麼?如今張獻忠反跡既顯,再派兵痛擊,使他死了復叛的心,不敢膽大妄為。”
“那、那還是往死裡逼他呀!”熊文燦尷尬道。
戴東旻、王瑞旃一齊打圓場道:“來來來,吃酒吃酒!不要辜負了端午佳節。”命人將谷城縣衙役帶下樓去,看管起來。
眾人剛剛坐定,探馬飛跑上來稟報:“張獻忠佔據谷城,林大人死難,張大人從賊了。”
“怎麼,他、他竟敢殺了林大人?”熊文燦一口酒正要嚥下,卻堵在喉嚨間,辣得眼淚幾乎流出來。
左良玉請戰道:“末將願率人馬替林大人報仇。”
熊文燦想到林銘球與左良玉、王瑞旃二人商議捕殺張獻忠,如今林銘球卻給張獻忠殺了,暗自嘆息一番,心裡卻仍然存著僥倖,以為張獻忠不過出於個人恩怨,決非造反,若左良玉率大軍進擊,張獻忠想不造反也勢所難免了。他猶豫道:“張獻忠憑藉谷城,居高臨下,將軍貿然出擊,未必建功,挫動士氣,實在得不償失,不如等他鬆懈下來,伺機偷襲。”
“大人此話並非知兵之言。”左良玉擺手道:“逆賊善於野戰,而不善於守城。何況據方才衙役講,張獻忠拆毀城牆,已無險可依,他也沒想著堅守谷城。我們出其不意攻其無備,將谷城圍了,切斷他的糧餉,不出兩月,流賊勢必自亂陣腳,軍心渙散。如此賊寡我眾,賊散我合,賊怠我奮,攻之必拔,襲之必擒。如此良機,若失去了,實在可惜。”
熊文燦阻攔道:“將軍不必著急,張獻忠正向房縣運送糧草,他必不會久據谷城,不如等他離開,在房縣途中阻攔追擊,且從容飲酒,看他還有什麼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