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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極稱帝崇政殿 張漢儒訐告錢牧齋(二) (2 / 3)

曹化淳回到東廠,與手下太監王之心商議,派檔頭、番子扮作各色商販、郎中、術士,溫府四周查探,監視跟蹤出入溫府的所有人員,隨後親往司禮監拜見掌印太監王德化,請命到內文書房調出批紅的張漢儒疏稿,命中書抄了帶回。那疏稿洋洋萬言,羅列了六大害五十八條款罪狀,逐款細看,隱隱感到有些誇大其辭,說得不盡真切,但卻不知如何辯駁,絞盡腦汁,反覆翻看疏稿,累得頭昏眼花,不住地用溼手巾敷臉拭汗。日落時分,檔頭來報:“兩乘涼轎徑直抬入溫府去了。”

“轎中是什麼人?”曹化淳登時來了精神。

“轎簾遮得嚴嚴實實,看不分明,但聽進門時問話的口音,屬吳語無疑。”

“走!”曹化淳換了便服,快步出屋,帶了幾個便服的檔頭直奔溫體仁的府邸。

溫府所在的石大人衚衕因內有權臣石亨的賜第而得名。天順年間忠國公石亨大將軍因奪門之變,擁戴英宗復辟,而權傾朝野,被賞賜了這套豪宅,宅子在衚衕北面,幾乎佔了小半個衚衕。溫體仁做了首輔以後,將石亨舊宅買下,修葺翻新,改作府邸。曹化淳命隨身的幾個檔頭在衚衕裡的茶攤上吃茶,獨自走進斜對面的一家滷煮火燒小店,叫了一碗熱騰騰的滷煮火燒,用寬沿的涼帽遮了大半個臉,邊吃邊朝對面巡看。暮色之中,溫府裡的高大榆樹、槐樹蓊蓊鬱鬱地擠滿了庭院上空,樹葉上不時閃爍著金色的餘暉。將近定更時分,溫府的左角門吱呀一聲開了,出來兩乘青布小轎,朝西南快速離去。不等曹化淳示意,兩個檔頭已快步跟上,若即若離地隨在轎後。曹化淳付賬出店,隨後追趕。半個多時辰,兩乘轎子穿過前門大街,拐到一條衚衕前,轎上下來二人,打發轎子回去,一人接過燈籠,一人抱著一捆東西,蹙身一前一後地進了衚衕。衚衕黑黝黝的,格外幽深。曹化淳小心地在衚衕陰影裡跟隨,藉著燈籠的微光,發現這個衚衕寬不過一丈,彎彎曲曲,有死彎、活彎;有直彎、斜彎;還有彎連彎,竟似迷宮一般,沒有前門大街車水馬龍的喧囂,極為僻靜。二人在一處略高的門樓前停下,持燈籠人上前輕拍兩下門板,黑漆大門開了一個縫兒,探出一個腦袋,問候道:“老爺回來了,少爺剛才還唸叨呢!”

“嗯!”那人打了幾個酒嗝兒,將懷裡抱著的東西交給迎出來的家奴,招呼道:“漢儒,先到書房,想必小犬還在惦念著。”

二人提著燈籠進去,家奴將門嚴實地關好落栓。曹化淳一揮手,那幾個檔頭、番子縱身躍入院子,悄悄開了院門,曹化淳輕手輕腳地走進去。此處是一個不大四合院,北面三間正房,東西兩處廂房,庭院中花木扶疏,一時間也分辨不出都是些什麼花草,只聞到一股薔薇花的甜香。曹化淳看西廂房內燈影幢幢,花窗下正好有一架葡萄,長得枝繁葉茂,閃身在葡萄架下,果然聽到有人說笑聲,正要附到窗前細聽,忽聽一陣腳步聲,急忙隱住身形,卻見那家奴烹茶而來,進了屋內,片刻即出來,原路回去了。曹化淳等了半晌,四下寂靜無人,才從葡萄架下鑽出,貼近花窗,只聽一人說道:“履謙兄,還是你心思縝密,竟找了這等僻靜的所在。”

“這九彎衚衕曲曲折折的十三道彎兒,寬處一丈有餘,窄處才容一人過得,平常人都不耐煩走,是個鬧中取靜的好地方,說話做事也方便些。”

曹化淳輕輕浸破窗戶紙,見屋內坐著三人,兩個四十多歲的中年文士,一個二十出頭的後生。一個檔頭附耳低聲道:“督爺,那高胖長髯的漢子叫陳履謙,消瘦微須的叫張漢儒,那年輕後生是陳履謙的獨子。”

只聽那年輕後生不勝豔羨地說道:“溫閣老何等尊貴的人物,竟如此禮賢下士,在府上留爹爹、叔叔吃飯,這般的榮耀晚輩不能夠躬逢,實在可惜!”

“賢侄,豈止是吃飯,溫閣老還將皇上賞賜的御酒拿出來給我倆喝呢!那御酒可真香,我走南闖北的,酒吃了無數,還是頭一回喝到這等好酒。”

陳履謙道:“那匹葛布可收好了?”

“收好了,眼看到了五黃六月,明日尋個手藝上好的裁縫,給爹爹和叔叔做件袍子穿。”

張漢儒捏著稀疏的鬍鬚,呵呵笑道:“好侄子,虧你想得周全,叔叔也沾些光。只是那樣上好的葛布,做成袍子,我倒捨不得穿呢!少不得小心供放著,日後回到鄉里,也好誇耀。”

三人端茶吃了,陳履謙說道:“錢謙益果真有些門路,竟買通了勳臣保國公朱國弼,參劾溫閣老欺君誤國。”

“朱國弼雖是開國勳臣之後,說話有些分量,但只上這麼一個摺子,空口無憑,沒有什麼實據,皇上不會動心的。這些年來,參劾的人還少嗎?誰得了好了?倪元璐、黃景昉、陳子壯、劉宗周……就是閣臣文震孟、何吾騶不都是因得罪了溫閣老,或降職或削籍。履謙兄,你就放心地等著這場大富貴吧!一等錢謙益斬首西市,溫閣老斷不會虧待了咱們。你那一處老家的宅子能值幾兩銀子?”張漢儒說得眉開眼笑。

“那宅子倒是值不了許多,只是咽不下這口惡氣。我備了禮物求錢老賊替咱說話,他答應得好好的,可到了縣衙竟將我賣了,反替別人說話,將官司攪輸了。你說可惱不可惱?”

“爹爹,如今咱借溫閣老之力,將他送進了刑部大牢,也算替溫閣老除去了眼中釘,一舉兩得,還想著那宅子做什麼?京城總比常熟老家好得多了。”

“對對對……說得有理。咱們就留在京城,有溫閣老這棵大樹,怎麼說也好乘涼。”

“京城好玩的地方不少,不見識見識怎麼行?”曹化淳推門而入,將三人驚得一下子站起身來,變色道:“你、你是什麼人?怎麼擅闖民宅?”

曹化淳冷笑道:“咱是什麼人不用說,到了地方你們自然就知道了。”

“什麼地方?”

“北鎮撫司詔獄還是東廠大牢,你們隨便挑。”

錦衣衛和東廠足以令人聞名喪膽,何況用刑慘酷的北鎮撫司詔獄和東廠刑房。三人嚇得戰戰兢兢,面無人色,等看清來人一身儒服,像個落魄文士,絲毫看不出凶神惡煞的模樣,登時放了心,張漢儒慍聲說道:“這位兄臺身在儒林,想是蹉跎科場,流落京師,日子過不下去,才出此下策,闖到民宅裡訛詐。若好聲請求,說不得看在同道的情面,贈你幾兩散碎銀子救急,但你這等無禮,咱們只好將你送官治罪了。”

“哈哈哈……你誣陷得了錢牧齋,可誣陷不了咱!你想去哪個衙門,咱一定奉陪,不過要先到東廠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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