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擁美妾醉酒碎杯盞 笞毒婦斃命棄屍身 (2 / 2)

崔呈秀淺笑一聲,仰頭而盡,甩手將手中並桌上的金盃摔到地上,用腳踏得沒了形狀,又將金執壺狠力擲出,噹啷一聲摔到牆壁上,眼見得癟扁不能用了。見蕭靈犀似要阻攔,卻出言又止,狂笑道:“這金執壺、金盃子是唐代的古物,到今日不下八百年了。雖說珍貴,可我不知明日還否用它飲酒,留這些身外之物何用?終不成留給仇敵把玩!”

蕭靈犀嘆道:“婢子只是可惜老爺這半生的心血付之東流了。這些寶貝不知多少權貴名士用過,卻落得這般下場!”

“江山代有才人出,何況這小小的杯盞!不必觸境傷情了,且再陪我一杯。”崔呈秀取過一把嵌著祖母綠寶石的銀執壺,拿出一個紅色的小瓷壇,拍碎封泥,霎時室內瀰漫著醇美的酒香,他引鼻深深一嗅道:“好酒,好酒!這是永樂朝年間專供內廷的極品紹興狀元紅,算來也有兩百年光景,必是變作琥珀色了。唐人有詩說:玉碗盛來琥珀光,這般的好酒必要用銀白之器盛飲,方不減其本真之色,不失其內在之香,不會煞了華堂盛筵的風景。”

蕭靈犀本於酒道一竅不通,平日飲酒只覺辛辣而已,哪裡理會這些感受?初時聽得甚覺玄妙,細細品味,卻又不無道理,見他看看手中的花形銀盞,似是嫌棄地丟在地上,一腳踏扁,才高擎執壺在蔓草花鳥紋八稜銀盃和花鳥蓮瓣紋高足銀盃中斟滿了,一手端起學他的樣子仰頭幹了,也叫道:“好酒,好酒!”將手中杯子向地下一摜,便覺臉上熱烘烘的,見盆裡炭火小了,下炕親手添了青炭,看窗外已是漫天鵝毛般的大雪,自語又似自憐道:“這雪也似的銀盃盞冰肌玉膚的,只飲此一種酒,可惜了名器,好似冷落了佳人?”

“從來醇酒似佳人,美器如處子,是說絕頂的物件相配,自然生色,像你這般雪白的臉兒,須點綴上兩朵桃花,粉白對映才覺相宜。酒與杯子也是如此,銀盞與狀元紅、女兒紅、花雕諸酒最是相合,等而下之,也可盛飲竹葉青,只是那般淡綠與銀白其色均寒,略覺不適。若是以人參、伏苓、靈芝、鹿茸、首烏、熊膽、三七種種珍貴藥物泡製的藥酒,也可勉強盛飲,只是藥味沖天,倒不是飲酒而似吃藥了。其他酒則未免有鳩佔鵲巢之嫌,不足品評。”崔呈秀重換了兩個銀盃,斟了半盞,將那個上面雕勒著仕女狩獵花紋的八瓣銀盃推與蕭靈犀,自端了那盞狩獵花草紋的高足銀盃,面有得色地問道:“然否?”

“老爺高雅博學,教人大開眼界。婢子哪裡知道吃酒還有這般多的學問?”蕭靈犀不由十分歎服,心下卻阻不住暗暗生出些惆悵。

崔呈秀四兩酒下肚,已不禁瑞興遄飛,將頭上的帽子脫了,湊到蕭靈犀身邊,挨肩說道:“深明天下美酒的來歷、氣味、釀酒之道、窖藏之法,年份產地,一嘗即辨,這般本領普天之下沒有幾人,卻還非我一人獨具,但論酒器種類之多,收藏之富,放眼海內,當屬並世無雙。這些金銀酒器俗人看來,莫不是價值連城的寶物,在我家裡卻是些平常的東西,尚算不得珍賞。你道為什麼?”

蕭靈犀偎在他的肩頭,見他眯眼笑望著自己的手腕,登時心下雪亮,莞爾笑道:“自古金銀有價玉無價,必是什麼玉壺玉杯了。”

崔呈秀伸手在她腮下脖頸處擰了一把道:“古怪精靈的,倒猜得準!”離了座位,將一架紫檀木的多寶格提到桌上,那格子間的木槽內放著盡是些青白之物,粲然生輝,崔呈秀一一取下襬在桌上,嘴中指點著杯子的名稱,什麼漢代的角形玉杯,隋代的金扣玉盞,唐代的玉八瓣花形杯、青玉鏤雕桃花耳杯,宋代的青玉雙耳鹿紋八角杯,元代的白玉葵花杯,幾乎遍及歷朝歷代,個個雕制精細,巧奪天工,說不出的盎然古意。蕭靈犀暗自幽嘆,竟想及前朝的那些名姬豔妓,綠珠、蘇小小、關盼盼、李師師……崔呈秀沒有覺察到她眼瞼暗淡,哈哈一笑道:“你只猜對了一半,這幾盞玉杯之外,還有幾件稀罕物!”開啟多寶格下面的幾個小抽屜,妙手空空般地掏出一隻紫紅色杯子,上面疙疙瘩瘩,細看才知雕了一幅松下老人對弈圖;一個烏黑的紫檀古梅式杯,一個牛角般的彎杯,另有一個象牙雕的水瓢樣的酒器,一物件牙小杯。蕭靈犀徑取了那栗色的牛角彎杯道:“這個便是犀角杯吧?”

“不錯,你倒是有些見識。這犀角杯本可入藥,若酒性濃烈,用犀角杯盛之而飲,可增一股芳冽之氣,便覺醇美甘香。所謂玉杯增酒之色,犀角杯增酒之香,古人誠不我欺。”崔呈秀笑著舀了一碗白酒,送到蕭靈犀鼻下一嗅,但覺濃烈異常,呼吸為之一遏,蕭靈犀忙轉過頭道:“這是什麼酒,如此嗆人?”

崔呈秀將酒倒入犀角杯,略一搖晃道:“這是關外聞名的孫記燒刀子,可算是天下最烈的酒了。其地陰寒,當地土人無之不歡。不過,入了我的犀角杯,酒性已變,醇厚溫和了許多。”自飲一口,又喂蕭靈犀喝下,蕭靈犀閉氣嚥下,果覺芬芳,當下向著崔呈秀點頭稱是。崔呈秀豪興大發,一指那隻水瓢似的杯子道:“這個想你不會懂得了?此物名為蟠龍把?,上鏤夔龍紋樣,是取整根的象牙精雕而成,剩下的腳料製成了這對素身小杯。這象牙杯子宜喝甜酒。”捧起一個罈子,倒得滿桌淋漓,全沒當是十分珍貴的美酒。蕭靈犀雖不嗜飲,聞到酒香撲鼻,情知確是上好佳釀,崔呈秀如此斟倒,未免糟蹋,心下暗覺可惜,但見他意氣正豪,不敢出言阻止。

崔呈秀喝乾了酒,將杯子丟到炭盆中,只聽嘎嘎幾聲,轉眼間升出一股青煙,滿室飄起一陣濃濃的焦香。他拍手大笑道:“痛快!痛快!有人說飲酒之道,飲高粱酒,須用青銅酒爵,始有古意;飲狀元紅須用古瓷杯,最好是北宋瓷杯,南宋瓷杯勉強可用,但已有衰敗氣象,至於元瓷,則不免粗俗了;飲壇梨花酒當用翡翠杯。雖不算無理,只是未免矯揉造作,得其名而失其實。青銅酒爵若要古雅,必是鏽跡斑駁,無法辨出酒的本色;瓷杯則有隱逸之氣,與我身份不相契合。是故我並未搜求這兩種酒器。至於飲葡萄酒要用夜光杯,還引唐詩為證:‘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其實這夜光杯與琉璃盞本為一種。葡萄美酒其色豔紅,琉璃盞空明若無,二者相合,酒色便與胭脂一般,飲酒有如飲美人淚,自見其佳處。但飲此酒不惟要有夜光杯與琉璃盞,更應有美人相伴相偎,否則入口便化作了濁物,終覺少了許多的情致。固然非酒不歡,然無美人,更是歡笑不得了。”說罷,將桌上的杯子一列排開,撕破餘下的幾罈美酒封口,分別斟入杯中,如釋重負般地吁了一口長氣,感慨道:“這些酒杯實是飲者至寶,古往今來,諸種齊備,聞所未聞;如此連飲,絕無僅有。可不痛飲乎!”一氣狂飲,喝得滿腮滴灑,前襟盡溼,一把抱了蕭靈犀大哭道:“我情知罪重難逃,到底還有些貪生戀財的念頭,心中怎麼捨得就死?想京中還有埋藏的金銀箱籠尚未發回。家中這偌大的田產,只有七歲的鏜兒與四歲的鑰兒二子,尚未知人事。長子崔鐸複試,又不知如何?你這般青春年少、如花似玉的佳人,如何丟捨得下?”將酒席用力掀翻,杯盞碗碟菜餚酒水落了滿炕遍地,崔呈秀舉著多寶格朝下亂砸,眼見杯盞碗蝶碎裂成了數片。

蕭靈犀哭得幾要氣絕,嗚咽道:“婢子伺候老爺上路。到了陰曹,婢子還是老爺的人,也會一樣地侍奉老爺。”

崔呈秀家法極嚴,眾姬妾聽得哭聲,也不敢自行過來看顧,聽任他們隨意作為。崔呈秀啞然失笑,神情極是無奈,起來換過一身朝服,烏紗皂靴,蟒衣玉帶,蕭靈犀也一身盛裝豔服,相擁而泣。此時,已過二更,窗外大雪飄飛,滿地銀白,將偌大的一片宅院盡情封遮了。蕭靈犀仰頭看看崔呈秀,二人對視一笑,蕭靈犀看著他搬過一把椅子,向樑上拋過方才束身的絲絛,眼睜睜套進了頭去,將椅子一腳踢翻。蕭靈犀不敢再看,緩緩跪在一旁,低頭吟道:“幕卷流蘇,簾垂朱箔。瑞腦煙噴寶鴨香。光溢瓊壺,果劈天漿,食烹異味。緒羅珠,列兩行粉面梅妝;脆管繁音,奏一派新聲雅韻:遍地舞捆鋪蜀錦,當筵歌拍按紅牙。”取了掛在壁上的那口寶劍,自刎而死。

次日一早,眾廚子侍女到書房收拾殘席,見滿室狼藉,蕭靈犀倒在炕邊,一地的血,抬頭又見崔老爺吊在樑上,慌忙報與夫人。夫人忙請來哥哥崔鍾秀計議,只得報了本州,那趙知州即刻通詳兵備道,隨即派了守備會同知州一起來驗看了,回報本道。此時,尚未有旨,便先著本家自行殯殮,撫按具題。

崔府一個婦人秋鴻本是客印月的丫鬟,因與崔府的小廝崔福多次相見,暗暗有了情愫,客印月就開餓玉成了他們的好事。那婦人聽了丈夫回來說了書房的情景,一早趁著闔府上下亂哄哄的,帶了些隨身的細軟衣物與丈夫急來投客印月。到了京師才知侯國興已被監在錦衣衛獄,侯爺府並那些私宅也已封鎖了,家人逃個罄淨,便打聽得客印月前兩日已被髮往浣衣局,投奔不成,想起客印月往日的恩典,忙去探望。

浣衣局在宣武門內,有掌印太監一員,僉書、監工沒有定數。凡是宮人年老或被罷黜退廢的,便發到這裡居住,每日漿洗宮裡的各類衣物。秋鴻與丈夫到了門前,將三兩散碎銀子送上,只說要找一個遠房的親戚,不敢明言來看客印月。此地已非要處,門禁本來鬆弛,又有了利錢,門值便教秋鴻一人進去尋找。秋鴻進來見院落寬大,但極破敗,顯是多年不曾修葺,裡面多是些年老宮人,三三兩兩第聚在一處,洗衣說話,不見客印月的影子。秋鴻不敢打問,只得一個院子接一個院子地尋找,一直找到後面的一個小院子,也未找到客印月。心下失望頹唐,想到丈夫尚在門外,怕他等得心焦,便要轉身離開,卻聽裡面有人冷笑道:“當年你潑天的富貴,何等享受!可想到會有今天的下場麼?咱奉旨辦差,你還咬牙不說,對咱無禮也就罷了,竟如此藐視萬歲爺。著實打著賤婦。看是你的牙口硬還是咱的棍子硬!”

秋鴻心裡一動,見灰牆高大,院門緊閉,幾棵參天的古樹丫丫杈杈,想必枝葉茂盛時,陰森森的,可將整個院落遮住。心裡敲著鼓,前後左右看看,似有些不寒而慄,好在並無人跡,門口也無守衛,忙輕手輕腳伏在門上,透過細小的縫隙往裡面偷看,只見古樹底下堆著厚厚的白雪,打掃出的一小片空地上擺著一張破舊的桌子,桌後的椅子上坐著一個太監,玄色帽子,白色護耳,大紅描金雲紋錦盤領陽生補子蟒衣,裡面襯著棉袍,腰圍方玉朝帶,左衽間垂下長長的流蘇絛帶,右手腕上套著一串念珠,笑吟吟地看著面前捆綁著的一個老婦人。那老婦人雙手反剪,一身破舊的棉衣,頭上沒有巾帽,灰色的頭髮被寒風吹動著,顫顫地背朝外跪在地上,身後站著兩個粗壯的太監,上前將那老婦人一腳踢倒,舉棍便打,“啪啪啪啪啪”只五下,後背的棉衣破裂,花絮紛飛,那老婦人大叫一聲,再無動靜。秋鴻聽得聲音稔熟,心中大覺悽苦,禁不住淚流滿面,幾乎要哭出聲來,暗道:她老人家果然在這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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