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袖話到嘴邊,收勢不住,接著道:“偌大的宮殿,怪冷清的,孤燈長夜,娘娘若有心,身邊便有如意的,管事太監陳德潤心裡好生記掛娘娘,與其等得一朝春盡紅顏老,還不如及時行樂的好。”
張嫣劈面一掌,將她打得歪倒在地,罵道:“你這沒廉恥的賤婢,竟在我面前撒瘋耍痴,這可是你倆的主意?他給你什麼好處了?”
翠袖伏在地上,惶恐地看著張嫣,想不出她是真的著惱,還是抹不開臉面,一時竟忘了答話。張嫣上前將她頸上的珠串摘了,又捋下她腕上的玉鐲,踹了一腳道:“將陳德潤傳來,我倒要看看你們這對狗男女如何的背主犯上?”
陳德潤進來,見翠袖歪倒在地上,知道東窗事發了,抖著身子跪了,全然沒有了先前的色膽,張嫣喝道:“小德子,我抬舉你做了五品的管事,賞了抹布刀兒,你不知戴德報恩,卻攛掇著小袖子來欺辱我,是誰主使的?”
陳德潤轉動幾下眼睛,不住地掌嘴道:“奴婢看到娘娘貌美寡居,一時情不能禁,便求翠袖代為轉達,並無什麼人指使。奴婢知錯了。”
張嫣厲聲道:“胡說!就憑你這狗奴才也配有這般通透的玉鐲、這般大顆的珠子?”
“這些是奴才偷的。”陳德潤低頭道。
“偷的?哪裡偷的?”
陳德潤支吾半天,說不清楚。張嫣怒道:“分明是有人背後指使,你這賤奴卻咬牙不說,看來不動大刑是難招了。來人,將陳德潤拖出去!”隨著喊聲,進來兩個當值的太監和十幾個巡夜的錦衣衛,一擁而上,將陳德潤架起往外便走,“請旨打多少?”
“重打四十。”
陳德潤嚇得大叫道:“娘娘開恩,奴婢有話要說。”
注:抹布刀兒,抹布即黃綾大帶,垂在衣服右邊。刀而指牙籤兩支、金銀為鞘的小刀一柄,系在衣服左邊。乃是一種榮耀,只有受寵的太監才會賞賜。
白浪子,不顧宮女不從,強與宮女結好的宦官稱為白浪子。浪子義近無賴,白,是宦官的代稱。
§§第十四回喻大奸點戲擷芳殿攀新貴設宴瀟碧軒
魏忠賢道:“只顧閒話了,倒險些忘了給徐爺引見一位故友。”說罷,用手向外點指,徐應元這才發現雙菱花窗下負手背立著一個人,冠服儒巾,面向窗外,不知是凝神眺望遠方,還是欣賞軒外蓓蕾初開微帶絳色的數株秋海棠。
“轉回來。”張嫣看著陳德潤,陳德潤見眾人退了跪下道:“娘娘果真想責罰奴婢?”
“若不打你,豈會知曉王法森嚴?”
陳德潤聽皇后並非將他處死,心下頓時安穩了許多,嘿然一笑,仰頭道:“奴婢還是勸娘娘做事周全些,若是動刑奴婢卻不打緊,不過皮肉受些苦楚,可是萬一有人問奴婢犯了什麼罪過,奴婢未必隱瞞得住,一旦傳揚出去,實在有汙娘娘的名節和清譽。”
“你敢要挾我?”
陳德潤反駁道:“並非奴婢強詞要挾,事已至此,權柄還在娘娘,若娘娘一意孤行,定要責罰,無非是教奴婢向合宮上下作個明證,豈是奴婢所能左右的?”
“你是逼我殺你?”
陳德潤並不畏懼,冷笑道:“娘娘要責打奴婢怕是無人敢攔,若是處死奴婢卻也做不得主,還須奏明坤寧宮周娘娘,娘娘不要忘了如今坤寧宮已換了主人。”
“沒有我,她也不能入主坤寧宮,為了一個下賤的奴才,她豈會翻臉不認人?再說你又非她名下,她何苦護著你?她可不是那賤婦客印月!拖下去,著實打!明日我再奏稟皇上,貶你這奴才到孝陵種菜。”又轉頭看著翠袖罵道:“先教這背叛主子吃裡爬外喂不熟的賤婢向北扳著,天明將她送到浣衣局好生看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