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甲之年?”聞聽公孫弘已是老翁,王娡有些失望。
“廉頗老矣,尚能飯否?”以漢朝人的壽命,五十歲都算老人了。六十歲這樣一個老者,命脆得路走不好咔吧就倒了,能為官出仕嗎?
“公孫弘原是淄川國小吏,父亡丁憂,加之犯錯,未再入仕。生計無著,養豬奉養繼母。人品出眾,孝感天下。四十歲才學《春秋》,拜胡毋生為師,精研公羊經學。”竇嬰回應王娡。
王娡聽著點頭。
文景二朝,讀書人的仕途大致有三條:一條是郎官。家有財產,自備車馬服裝生活費,到京師做郎官,等候皇帝的提拔擢升;一條是在本地做小吏,不計財產,無什前途,混口飯吃;一條是有高才大名的賢人達仕,被官府徵召。
郎官貲選了一些家世好的人才,但也阻了寒門子弟的上升通路。一些貧寒士子就做地方小吏,聊補生計。
公孫弘能放下讀書人的矜持,養豬持家,年四十又拜名師研讀儒學,終於因《徵賢良詔》得以出名。
從混飯吃的小吏,到養豬為生,再到賢良達仕被徵召,這是一個老屌絲的奮鬥史!
一個經歷底層磨礪的人,有了生活的閱歷和積澱,重拾書本,自然和富家子弟的認知不同。
聽說董仲舒出身士族大家,自幼天資聰穎,少年時酷愛學習,讀起書來常常忘記吃飯和睡覺。其父董太公看在眼裡急在心上,為了讓孩子能歇歇,他決定在宅後修築一個花園,讓孩子能有機會到花園散散心歇歇腦子。花園三年建成,親戚朋友攜兒帶女前來觀看,都誇董家花園建得精妙無比。父母叫董仲舒去玩,他只是點點頭,仍埋頭學習。留下“三年不窺園”的佳話。
窮富不同路,而公孫弘要養家養自己。年過四十,土埋脖子的年歲,才開始學儒窮經。他的政見策論,少了富家子弟的浮華和激情,多了沐雨櫛風的樸素和務實。
“真是朝聞道,夕可死啊!”王娡油然而生敬佩之心,“先留他到太學做博士吧!老成必持重,視情況再作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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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親戚貴屬在諸侯遠正最甚者,忍而誅之;視近臣在國中處旁仄及貴而不正者,忍而誅之……”
董仲舒的策論讖緯之說,炸得朝堂上下誠惶誠恐。
河中郡失火!高祖陵失火!皆為神讖——外有不法的諸侯王,內有不安分的臣子,必須將其誅殺!
回京酎金獻祭的諸侯們,脖頸發涼,連忙檢討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上,有沒有做過不法的事情,招致天怒?
諸位朝臣們,攬鏡自照、捫心自問,有沒有失德失範?有沒有心存不軌?
君王可哄騙,他人可欺瞞,但上天不可瞞!
人人惶恐之下,收斂行止,小心翼翼觀察別人。這天殺的刀,會砍到誰頭上?
“臣有奏報!”朝議時,田蚡出列,“臣以為,百越相攻,屠戮無辜,百姓悽苦,招致天怒!吾皇應發兵誅之!”
眾臣面面相覷,恍然大悟:是呀!還有百越這幾個藩王呢!羈縻之地,比諸侯王的譜擺得大。雖然對吾皇稱臣,不納稅不獻祭,每年使者朝貢的土特產,還不夠皇帝的賞賜捏!
既然失火事件昭示了神罰,必定要有人掉腦袋來應神讖的,那就讓百越之地的藩王來頂缸吧!
本著“死道友不死貧道”的精神,眾臣都興奮莫名,中氣十足、義正辭嚴地對百越藩王,進行了道德上的譴責、道義上的口誅、行為上的伐撻!
“臣附議!”
“臣附議!”
“臣附議!”
……
朝堂之上難得的口徑統一、步調一致。幾天的陰霾一掃而光,大家用眼神傳遞著彼此的興高采烈——我們的腦袋,可以安安生生地呆在老地方了!
眾人的興奮,也感染了皇帝劉小豬,他高興地轉臉,看到垂簾聽政的母后,微笑著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