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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回 烽火起西疆報邊警 施煙幕康熙巧出題 (2 / 2)

“沒想到事情竟至於此!”康熙穩坐榻上,兩隻手把摺子開啟合起,神情甚是躊躇,“祁德里不去說他,傳爾丹和額魯特都是跟著朕西征過的,怎麼把仗打得如此一塌糊塗?”

張廷玉躬身說道:“記得當日皇上下詔,曾有確保糧道,萬勿輕躁冒進的話。邊將貪功,忘掉主子叮囑,以致有此敗局,甚屬可恨。以奴才愚見,此數名喪師辱國之將,不應賜諡號,以示懲處!”馬齊蹙額道:“戰敗受辱回來,即使殺了也可。但他們寧死不屈,援絕而盡,雖不成功,卻成仁。要不賜諡,不足以激勵後人啊!”方苞嘆道:“馬齊說的是。諡,還是要給的。打仗的事奴才不懂,但自古無常勝將軍,如今徒自懊喪是沒用的,得想法子挽回。”

“你呢?”康熙盯著鄂爾泰問道,“你是兵部尚書,朕想聽聽你的?”

鄂爾泰叩頭道:“據奴才看,此次失利,緣故很多。綠營兵多年練兵,無實戰經驗,這是原因之一;其二,統軍將領無帥才。他們當年追隨萬歲打仗時都不過是營哨管帶,並沒有統籌全域性之才。更因昔年連戰連勝,有虛驕之心,不學無術,又不讀書,胸無兵法,這怎麼打得贏阿拉布坦?而阿拉布坦部卻一直都在打仗!”

康熙默然頷首,良久才說道:“說的是。但老將如圖海、趙良棟、周培公輩早已死了,還有像狼瞫、武丹這些人都已年邁。若要派將西征,誰可當此重任?”眾人聽了不禁面面相覷。其時康熙朝一代名將已經孑遺無存。打這種仗,不同內地剿滅小股綠林土匪,西北乃廣袤之地,水寒土瘠,到處是戈壁灘,沙漠瀚海,阿拉布坦遊牧部落,強悍難敵。萬一薦人不當,再弄出像喀喇烏蘇河這樣的事,不但薦舉人難當其咎,即便以公心出之,朝廷這一仗也實在是輸不起了。康熙見眾人啞口無言,不禁神色黯然,怔怔地望著外頭。想起當年自己親統三軍,三次出兵放馬,長驅萬里,打得葛爾丹魂不附體,計窮自盡。如今垂垂老矣,竟連個料理軍務的將軍都選不出來!想著,舉拳狠狠捶了一下自己的腿。

主憂即是臣辱,眾人撲通一聲都長跪在地,方苞正要勸慰,康熙卻抬起頭來,眼中淚水直打轉兒,訥訥說道:“……第二次南巡,朕視察河工,與于成龍同乘一葉扁舟,於狂浪滔天的黃河之中悠遊自在,一點也不覺得怎樣。今年六十五大壽,坐龍舟泛昆明湖,竟然頭暈目眩,幾乎不能成禮!即便退回十年,這點子事朕自己就料理了,想不到就這麼難為了你們!”他說的是實情,他在位五十七年,十五歲廟謨獨運,智擒鰲拜;十九歲力排眾議決意撤藩;三十二歲收復臺灣,連同三次親征,大大小小親臨七十餘戰,從沒有吃過誰的虧。如今一個小小的阿拉布坦發難,卻奈何不得了!方苞沉思良久,說道:“萬歲不必傷感。臣不知兵,卻知道兵是帶出來的,將軍也是打出來的。據臣所知,靖西將軍嶽鍾麒、四川巡撫年羹堯都是驍勇善戰的悍將,只缺一個統馭全域性的大統帥。既然一時想不出合適人選,何不從皇阿哥里挑出一個來,趕赴西寧節制各軍。如一時沒有全勝之道,且扼好甘陝門戶,相機待變。阿拉布坦胸無大志,不過撮爾跳樑小醜,無論國力、軍力、後援糧餉,根本不能與我匹敵。相持日久,一定能生出機會滅此醜類!”

“兒臣願往!”胤禛突然心頭撲撲亂跳,血湧上來,臉漲得通紅,膝行一步說道:“兒臣雖不知兵,按方苞所云,這個差使兒臣能辦!有兒臣謹守西疆,父皇可安枕高臥!”康熙的眼神看去似乎有點疲倦,盯著胤禛只是沉吟,半晌才道:“四阿哥,朕知道你。你年輕時喜怒不定,在阿哥里頭並不出色。許是這些年讀書養氣,剛毅之性不改,卻穩沉持重多了。只你這些年辦理戶部、吏部差使多,嫻於民政,不可棄長就短。”胤禛得此獎慰,心中十分感動,叩頭泣道:“知子莫如父!兒臣年輕時確有此病,如今已深自反省改過。父皇若允兒請纓出征,更當惴惴小心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再有一請,兒臣既已改正,求阿瑪恩免記載當日‘喜怒不定’考語,兒臣不勝戰慄,深感父皇高厚之恩。”

康熙笑道:“這有什麼?叫李德全去把起居檔裡這一段話抽去就是。不過朕還是不能允你去西寧。朕的這些兒子中,好武的是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十三阿哥不去說他了,十四阿哥管著兵部,籌餉的事也是熟手,朕看就暫定胤去吧!”

其實康熙說著,眾人心裡已猜到他要定胤出征了,大家對望一眼,心裡都鬆了一口氣。胤禛雖不願意,一時間也找不出話來駁回,思索良久,才道:“十四弟性氣高,到底沒有帶兵實戰過,此事父皇還須深慮。”正說著,見禮部尚書尤明堂進來,康熙便問:“什麼事?”

“回萬歲話,”尤明堂由戶部幾經輾轉,晉為禮部尚書,都是胤禛一手扶植,此時卻要避形跡,目不斜視地答道,“今年秋闈的主考都點了,南闈應天府是譚畏主持,請主上賜下考題,他就好登程南下了。”康熙笑道:“剛議軍政,你又叫出文題!一時竟尋思不來什麼題目——朕看,就出個‘放太甲於桐宮’吧!按五行說這個題目佔了青龍之位,可以沖淡一點西方的兵氣。”

出題目考試是小事,出“桐宮”題較為生僻,也容易量才。眾人都不覺怎的,方苞卻一顫,想說什麼,又頓住了,只低頭不語。尤明堂又道:“富寧安、額魯特府邸都在北京,如今他們戰死,部裡以為喪師有罪,節烈可嘉,不知該怎麼好,求萬歲賜旨,奴才遵命承辦。”

“按歿於王事從優撫卹吧。人都死了,還計較他們什麼罪!”康熙說道,“你們禮部的人先去看看他們家眷,有什麼請求再來奏朕。至於諡號,上書房擬過就發給你。”尤明堂領旨,忙卻步退出。

“告訴那個譚畏,好生辦差,要有舞弊的,朕就叫胤禛去處置他!”康熙又高聲叮嚀一句尤明堂,從榻上起身伸欠了一下,說道:“大熱的天兒,今日就議到此吧!命將的事先不要告訴老十四,朕再想想,已經有了龐涓,別再出個趙括!胤禛,你把內務府的差使也兼起來吧。三阿哥一直忙著編書,朕身邊你是最年長的,多管點瑣事,不要怕麻煩。”

說罷,眾人紛紛辭出去。康熙見方苞欲走又停,便道:“方先生,你好像有什麼心事?”

“萬歲!”方苞看看左近無人,說道,“臣是在想,您為什麼要出‘放太甲於桐宮’這個題目。”康熙微笑道:“這是《四書》裡的話,難道有什麼干礙?”“是有干礙的。”方苞小眼睛椒豆一樣閃爍了一下,“當初商王太甲無道,被宰相伊尹放置桐宮,三年改過,又迎立為帝——莫非皇上仍對二阿哥有所屬意?”“絕無此意。”康熙脫掉大衣裳,似乎輕鬆了許多,將案上冰湃龍眼遞給方苞一盤,自己剝了一顆品著,說道:“朕已下旨,有敢言太子改過,仍應復位的,殺無赦,言猶在耳,怎麼會輕易變更?朕是昨日讀《書序》,裡邊講到伊尹作《太甲》三篇,偶然想到的。這個題目新鮮些,想難一難這乾子只知道抄襲八股的舉人。”方苞眨著眼,說道:“萬歲,不知你想過沒有,這個題目極易啟動一些人別樣的心思,再起覬覦之心,又要動盪不安了。”

康熙沒有答話,起身閒適地踱了幾步,嘆道:“方苞,你太書生氣。沒聽俗語‘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英雄’?朕把水攪渾,這也是選能辨奸之一法!你以為朕不知道時下的弊政麼?朕清楚得很!你坐下,聽朕說——”他雙手按著瞠目結舌的方苞坐了,“一是吏治不清,天下無官不貪,好官如陸隴其輩不得升遷,贓官如豐昇運輩不得嚴懲,這不是要逼良為娼麼?”

“二、”康熙慨然說道,“官員結黨營私,門生故吏、親朋好友一經援引即入門戶,一團團一夥夥盤根錯節,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一人有難八方呼應——這件事與頭一件事連在一起,朕是望而生畏,焉得不驚心駭目?至於丁銀田賦不均、讞獄弊端、考場納賄、庫銀虧空、耗羨過重這些事,朕也是洞若觀火。但朕想,天下第一要務是重新整理吏治,這一關過好,百事都好辦!”方苞聽至此,驚詫地問道:“皇上,您既然都知道,何不大振天威,乾綱獨斷,痛加整飭?”康熙幽幽閃著目光,半晌,垂下了頭嘆道:“朕太累,做不動了。朕原寄厚望於胤礽,誰知他不爭氣,試著整頓兩次,朕已明白,這些事朕不親自辦,斷難辦好,朕若親自辦……設如中途身體有變,將來連兒子們也難以為繼,更會把朕一生功名事業付之東流,天下後世將視朕為玄宗,先明而後暗。方先生!你看朕難不難?”

這些話披肝瀝膽,句句痛心疾首。方苞自己也是垂老之人,觸類旁通,不禁潸然淚下,啜泣道:“皇上,臣都明白,明白了……”

“所以朕想五福俱全,留下後世英名,顧不得這些如狼似虎盯著大位的逆子們了!”康熙陰狠的目光鐵一樣又灰又暗,“放出點‘太甲’風,阿哥們就會想法子防備他,不至於全力對付朕!你想想,內有八阿哥聯絡朝臣,外有十四阿哥身擁重兵,一旦大變驟起,後果何堪設想?”

一陣冷徹骨髓的寒意,襲得方苞身上一顫,暈暈糊糊地辭了出來,直到園門外尚覺心頭突突亂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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