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文學樓>科幻靈異>康熙大帝——玉宇呈祥> 第四十四回 夜巡城偶遇畸零女 顯武功驚退劫路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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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回 夜巡城偶遇畸零女 顯武功驚退劫路客 (2 / 2)

那夥計大約從未見過這麼大方的主兒,疑惑地看看銀餅子,見銀餅蜂窩白細,面上銀筋一根到心,地地道道的台州足紋,頓時眼睛笑得眯縫在一處,道:“店裡夾剪壞了,沒法找,怎麼辦呢?”性音嬉笑道:“等夾剪修好,你找給你們掌櫃的就是了。”說罷便上樓,見胤禛獨坐在頭一間雅座中,在燈下沉吟,沒敢驚動,只站在一旁侍候。一時,那夥計手託茶盤,上頭擺滿了細巧京點,一路吆喝著上來,一邊布茶,一邊說,“爺,馬上就得。掌櫃的說今日盤賬,叫早散了。”說罷就要退下,卻被胤禛叫住了,問道:

“你甭忙,我想問一句話。”

“爺請問。”

“這個賣唱的是哪裡人,叫什麼名字?”

“回爺的話,”夥計忙笑道,“她是哪裡人,小的實在不知道,只知道她是康熙五十年起的灶兒,叫文三娘,去年唱紅了京城,這才知道她住在紅果園。”說罷,見胤禛無話,便卻身退出。

胤禛聽得沒頭緒,呷了一口茶,正自沉吟,便聽樓梯上細碎腳步聲,文三娘懷抱古箏挑簾而入,蹲身低頭向胤禛施了兩個萬福,輕聲道:“給爺請安!”胤禛這才仔細打量,遠處看身材,十分苗條秀氣,近在咫尺審量,容貌並不十分出色,額前眼角已有密細的魚尾紋,臉黃黃的,顯得有些疲憊,只一雙手,象牙雕的一般,柔膩圓潤可人。那婦人被胤禛打量得渾身不自在,遂又施禮道:“爺臺要聽什麼曲子?”胤禛心裡打著主意,笑道:“聽你方才唱的兩個曲子,知你不是俗手。我久在京華,居然沒聽說過你的芳名!我有一個朋友,填了一首《南鄉子》,家裡班子怎麼也唱不好,借你歌喉為之一詠,可好?”

“唱是能唱,只怕未必能如爺臺尊意。”文三娘向几上安了琴,一邊斂容坐了,調絃勾撥,一邊低聲說道:“請爺示下歌詞。”胤禛挽首略一沉思,曼聲吟道:

未慣雲雨鄉,小鹿心頭忒煞忙。饒是情郎多溫存,杜鵑啼血對殘妝。籬間幾度說愁腸,又恐歡後別緒長,軟玉慵花眠不起,好夢難全枉倚象牙床!

吟罷,一邊啜茶,盯著文三娘不言語。

文三娘已全然痴了,不言、不動、不彈、不唱,呆呆地撫著琴絃,全身僵了似地兀坐著發怔。性音心裡奇怪,便笑道:“喂,你怎麼不唱?”文三娘陡地抬起頭來,兩眼熠熠放光,嘴唇微微顫抖幾下,說道:“您……您是什麼人,在哪裡見的這首《南鄉子》?”話剛說完,門外忽然傳來一聲長號,那個樓下伴唱的老蒼頭一挑簾子闖進來;向胤禛納頭便拜,大哭道:“四爺您還認得老奴才麼?”

“是七十四啊!”胤禛愣了一下,半晌才想起是胤祥的管家,嘆息一聲站起身來用手扶了一把文七十四,道:“我在這左近找過你幾次,都說你搬了家。還以為你回山西去了呢!這是怎麼說的,會流落到這一步兒?我府離這裡很近,有難處,怎麼不找我?”文七十四老淚縱橫,只哽咽著說不成話。他其實倒是去過雍親王府的。但勢敗的人,胤祥又遭著官司,誰肯給他通稟!但這話卻難以明說,文七十四半晌才回過神來,抽噎著說道:“都是老奴才糊塗,四爺一身乾淨,怕給四爺招麻煩。”胤禛笑道:“這個文三娘,是你的女兒,還是媳婦?”

文七十四淚眼汪汪地看了看三娘,搖頭道:“……都不是的,說出來折死奴才……”

“我明白了,你不必說了。”胤禛黯然說道:“我派人去通州訪了兩次,人都說十三爺壞事後,順天府就抄了他這處宅子,還到處搜拿一個姓鄭的女子,也真難為你逃出來,竟淪為賣唱女子……”鄭春華沒等胤禛說完,已是淚落如雨,哽著嗓子直要放聲兒,只強抑著嗚嗚咽咽,哪裡回得出話來?胤禛見她如此悽苦,想起胤礽對她始亂終棄,甚至下毒手致她於死地,而她仍然懵在鼓裡,倒覺今晚處置賀孟一事心安理得。思及如何安置鄭春華,一時倒躊躇不決,皺了眉頭沉吟不語。

鄭春華知他為難,抽泣了一會兒,說道:“四爺,昔日的事不再說它了。我是活過了頭的人,並沒有什麼指望。聽說您如今管著內務府,好歹……”她話未說完,胤禛便打斷了,說道:“二哥的事你別惦記,我自然是要照應的。只你這個人,我瞧著過於痴心。我想知道你如今還有什麼心願,你自己又有什麼打算呢?”鄭春華沉默了。什麼心願?她自己也說不清。她只盼能活著再見胤礽一面,能見到胤礽自由,東山再起。但這些事能對胤禛講麼?想了半晌,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說道:“我人不成人,鬼不成鬼,原是最無恥的一個人。世上並沒有我可走的路。大約有一日,那人出頭,或者死了,也就是我的死期到了……”她說得很坦然,也很平淡,顯然是思之已久的肺腑之言。

胤禛聽得渾身一震,悚然抬頭,盯著燈燭一躍一躍的光,良久才道:“為什麼只想到死?還有別的路可走!”

“別的路?”鄭春華用一種難以形容的目光看著胤禛,“入宮,是當皇妃還是王妃?是做宮娥,或還是去洗衣服?再不然索性就在民間賣唱,討飯?”話未說完,胤禛合掌急急說道:“阿彌陀佛,罪過,豈不聞佛法無邊?”

剎那間,胤禛已想定了主意。他倒不像胤祥,與鄭春華有“同病相憐”的感覺。他一面憐恤這女人身世悽苦悲涼,更要緊的,如今胤礽是百足之蟲僵而不死,摸不清皇帝“放太甲於桐宮”究竟是什麼意思,留著這女人,無異於手裡多了一張牌!想著,胤禛又道:“就這樣,今晚你們隨我回府,明兒叫高福兒去淨土庵給你辦個度牒,先在我府帶髮修行,容我在玉皇廟那邊給你造一座小廟。你安安生生在那修行下半世,管它世事如何紛擾——如此可好?”

四個人走出吳家茶館,已近子時。雨已經停了,一天蓮花雲在藏青色的穹窿下緩緩東移,斜月時隱時現,照得大街小巷朦朧幽暗,給人一種神秘莫測的感覺。幾個人各懷心思默默踏著積水走路,誰也沒再說話,剛踅過金鰲玉橋,性音突然扯了胤禛一把,說道:“四爺!後頭有人跟!”

幾個人同時站住了腳,胤禛陡地醒悟,說不定早就有人跟定了文七十四和鄭春華,單等自己上鉤!今日同時拿到自己和鄭春華,明日立時就是一件傾動京華的新聞——自己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為什麼就想不到這一層?他心裡一驚,額前立時沁出一層冷汗。正張皇間,橋前四個黑影已經堵住去路,俱都是彪形大漢,辮子盤在脖子上,雙手叉腰,一聲不吱,暗中卻看不見臉色!

“兄弟,”性音向胤禛擺了擺手,自向前去,當胸一揖笑道,“哪個道上的?借一步光!”站在橋基臺階前的大漢將手一伸,陰沉沉說道:“別管哪條道上的,給五百銀子,你們走路!”性音嘻嘻一笑,說道:“五百銀子不算多。明晚兄弟親自送來,如何?”

那大漢回頭笑道:“你聽聽他多聰明!——你太勒啃,何必明晚?把他們三個留下,你這會子就拿去!”

“要是我不肯呢?”性音刁笑一聲,“我這人向來說一不二!”“那就請你吃一百拳!”大漢說著,一個沖天炮打在性音肋上,打得性音一個趔趄,倒退兩步,口中卻道:“一百拳就一百拳!我這人要錢不要命!”

四個人先是鬨笑一陣,接著便圍住了性音,噗噗地你一拳,我一腳猛擊性音,那性音被圍在垓心,被打得東倒西歪,跌跌撞撞站不穩,一邊“哎喲”呼疼,一邊數著,“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一百!——怎麼還打!你們怎麼沒完沒了麼?”胤禛先替他捏一把汗,見他如此做法,曉得性音本領高強,與幾個賊人作耍,聽見後邊傳來腳步聲,不由高叫道:“性音,為什麼不還手?”

“不是不還手!”性音似乎無可奈何地答道,“是怕他們吃不消,我怕破了戒!”說著,猱身一縱,雙手反擊一拳,只見兩個黑影忽地飛起五六尺高,接著“咕咚咕咚”兩聲響,已是栽進橋底水中,接著不知怎地身子一擰,已是一手一個捉了兩個。胤禛等人早已看得目瞪口呆,眼見這和尚提著兩個人上了橋頭。對後邊跟上來的六七個賊說道:“還你們人!憑這點本事就想走黑道兒!把這兩個死屍拿回去下酒吧!”說著雙手一送,兩個大漢彈丸似地直衝下去,砸得幾個人倒在下頭直叫!

性音眼見無人敢上來動手,雙手一拍道:“今晚晦氣,手都弄髒了!爺,咱們走路!喂,誰要不服,看著這石獅子!”說罷,用手在一尊石獅子的項間輕輕一抹。眾人起先不知他搗什麼鬼,正愣間,卻聽“撲通”一陣響,那獅子頭竟也滾落河中!幾個賊打一聲呼哨,早逃得無影無蹤。胤禛不禁駭然。文七十四道:“你既有這麼大本事,為什麼不捉個活口?”

“捉活口有何難哉?”性音冷冷說道:“怕是捉到了沒法審,四爺反而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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