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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回 議蠲賦康熙勉為難 試聖意胤禩再作俑 (2 / 2)

“伍先生”是康熙幼年啟蒙師傅伍次友,康熙一生事業學問奠基於此人。康熙小名叫“龍兒”,也只有他奉了特旨有權如此稱呼。此事已過三十餘年,除了馬齊、張廷玉影影綽綽知道一點內情,別人都不曉得康熙是什麼意思。胤禛見殿中還躺著個胤禩,康熙不發話,大臣們不好處置。他忙吩咐邢年:“尋個春凳兒,把八爺抬回府,再到太醫院叫醫正給萬歲看脈;另叫個御醫去廉親王府……”眾人七手八腳將氣得半死的康熙扶到炕上,為康熙撫胸、捶肩、捏腿。口中輕聲慰勸著。

康熙半躺在大迎枕上,閉著眼只不言語,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才深深吁了一口氣。張廷玉略覺放心,上前含淚輕聲說道:“主子,您得保重。今兒這事,都是話趕話,急不擇言,忙不擇行,都怨奴才侍候不周。十四阿哥說話浮躁孟浪,也怨不得您生氣。知其子莫如其父,十四阿哥直人快口。您得體恤他,更得體恤自己。皇上萬金之軀,氣著了,不是臣子之福。您要有個……叫奴才們怎麼辦呢?”

“輪免賦稅的事,你們參酌著擬個詔書,明發吧。”康熙喝了一杯熱酒,精神漸次恢復過來,只是身上沒有氣力,咳嗽了兩聲又道,“還有陸隴其的奏議,丁銀田賦合一,允其試著辦。天下這麼大,各處人事不同,不可一概而論——至於胤,你也不用勸。朕方才氣昏了,拿著他發作,其實主謀還是胤禩!朕素日其實倒歡喜十四阿哥敢作敢為的……”

胤禛不禁呆了:父親方才震怒得痛不欲生,竟這麼快就清醒過來!他捶腿的手頓了一下,又輕輕揉按著,說道:“阿瑪這會兒別想事,勞神太過有傷龍體。可是廷玉說的,您老人家有個長短,兒子們可靠誰去?今兒差點沒嚇死兒子……”說著淚水走珠兒般落下,擤了一下又道,“就是八阿哥,也未必那麼壞。他有他的難處……您多多體恤,兒臣們就受用不盡了……”

“胤禩居心如此,真令人寒心!”康熙閃了胤禛一眼,“爪牙鋒利,羽毛豐滿,盤根錯節,一呼百應,陰險到了極處,即朕亦覺心驚!”他悵望著殿頂的藻井,嘆道:“……一個人能把眾人邀買到這地步兒,也不能說不是長處。四阿哥,你素來誠孝,只是做事過剛,不避怨嫌,這一條你得學人家!”胤禛心裡一熱一烘,渾身的血周流衝折,哽咽道:“……兒子都記住了……”

康熙坐起來,抱膝沉吟良久,說道:“京師的營兵要調一調,外頭的總督、將軍也要調一調。嗯……京師調兵不調官,外頭調官不調兵,可以省點錢又不致招什麼風聲。馬齊,你寫個條陳,朕親自斟酌。”

“喳!”馬齊聲音大得連自己也嚇了一跳。

“不是朕多心。朕不防備,日後一旦身體不支,必有人稱兵搆難,逼朕遜位。其所擁立之人,必是八哥胤禩!”他掃視一眼緊張得臉色蒼白的眾人,嘆息一聲又道:“真有這種事,勸你們也不必當什麼忠臣烈士。永樂靖難,死了多少直臣,幾百年翻不過身來——朕垂老之人惟有仰藥含笑以歿而已!”說罷潸然淚下。

眾人聽康熙把事態看得如此嚴重,細思之下,都有點不寒而慄。胤禛拭淚泣道:“阿瑪這樣看八哥,他還有活路麼?如今胤禔、胤祥都已幽閉,胤礽更不必說,只怕今生今世難得翻身!八阿哥也不過仗著人緣好,乘著二阿哥這件事,多少有點非分的想頭而已。要說他能稱兵造反,兒臣願拿身家性命擔保,斷乎不至於的……”馬齊也勸道:“皇上,四爺說的是。奴才也敢擔保,八阿哥不致有篡逆之心。奴才心想,空著太子位日子久了總不是事。早早定位,座次有主,旁人就不至覬覦了。”胤禛聽得心裡“格登”一聲,卻低頭裝作不理會。

“二阿哥算什麼?胤礽悖亂,屢失人心,不過是個阿斗!八阿哥出身微賤,人心一結再結,牢不可破,堅不可摧,此人之險百倍於胤礽!”康熙卻不理會胤禛心事,只順著自己的思路說道:“人緣好,原是好事情,如心術不正,愈是人緣好,愈亂邦禍國!王莽不就是個例?”正說得傷心無奈,卻見張五哥跨進殿來,囁嚅了一下,默默一禮便退至一旁。康熙問道:“有什麼事?”

五哥忙賠笑道:“太醫院的賀孟奉命進來要給主子看脈。三阿哥、六阿哥、九阿哥、十阿哥還有十七阿哥帶著十四阿哥遞牌子請見,說十四阿哥今兒衝犯了聖駕,這會子後悔不迭,都在隆宗門外跪著,想進來請安謝罪,又怕主子惱著,叫奴才進來看看……”“傳賀孟進來,別的人一概不見。”康熙冷冰冰說道,“朕用不著這些假惺惺,假孝敬!”方苞笑道:“父子至情,有什麼怨仇!依著臣,還是叫進來的好。”康熙這才不言語。

一時,胤祉、胤祚、胤禟、胤、胤禮腳步雜沓魚貫而入,後頭胤垂頭跟著。胤祉為首向上請安行了禮,阿哥們便挨次跪了。胤禛見太醫來了,將身子一讓,也退至皇子序中,五阿哥也忙跟了過去,跪在胤祉下首。康熙“嗯”了一聲便躺下去。賀孟趨前一步長跪在地,扶起康熙的臂來放在黃袱枕上,沉吟叩診。良久,又換了右手診過,方叩頭道:“主子龍脈左尺浮而滑,寸沉而滯,右關駁雜而數,主心悸頭昏,暈若舟中,雙腿浮腫。此皆肝瘀不暢,以至陽火上升,竟是個急痛湧痰的症候。幸而主子素日攝養有道,疾未攻心。奴才以硃砂、茯苓等安神鎮邪之藥,淺量服之,或可奏效——未知聖意如何?”因見康熙點頭,便退至殿外行方。胤禛向康熙叩了頭,也跟了出來,看著賀孟寫醫案用藥。

“你們都來了?”康熙這才轉臉對胤祉等人說道,“一次不夠,還要再來一次?可惜胤禩沒來,有他為主,加上你們幾個,這個金殿可不就翻得稀爛了!”胤祉忙叩頭道:“如今阿哥在外頭的,兒子年最長。千錯萬錯,阿瑪只管降罪兒臣。十四阿哥今兒犯混,惹了阿瑪生這麼大氣,到了兒臣那裡痛哭流涕,十二分懊悔——他已知過了,阿瑪,您就恕了他吧!別的阿哥都去奉天拜陵,兒臣方帶他們幾個專門去了廉王府,胤禩也是愧悔難當,只病得難以起身,在枕上望闕磕了頭,叫兒臣代為請罪……”

胤伏在地上,渾身抽搐,待胤祉說完,方道:“兒臣不學無術,氣質愚魯,已經鑄成大錯。也不敢求父皇饒恕,只請重重處罰,兒臣方能心安一點……”說著呼哧呼哧抽咽不止,卻不敢放聲兒。

“民間有句俗話,家醜不可外揚。”康熙悽然說道,“從四十七年八月十五算起,你們鬧了四年有餘,一天也不安生!朕有十成心,九成用在你們身上,政務都荒疏了,依舊是不中用。倒落了個不慈之名流播天下!”他自失地苦笑一下,啜一口茶又道,“昔年朕笑唐太宗不會處置家務,想起來真是愧怍無限!如此折騰為什麼,還不是為了這個皇位?看來朕只求不做齊桓公第二,就是燒了高香了!你們也倒想想,真出了五公子鬧朝的事,你佔乾清宮,他佔太和殿,彼奪暢春園,此居萬壽山。不說祖宗社稷,也不說大清江山,史籍上寫上一筆,天下後世哪隻眼瞧我們爺們呢?‘兄弟同心,其利斷金’,得好好想想啊……”

康熙長篇大論又比又講,說得唇焦口燥,無奈這些爺們心裡各有一把鐵算盤:“你有你的千條計,我有我的老主意”——竟一個也感動不了。胤祉是不指望當太子的了,趴在地下想著晚間的會文,得請陳夢雷為新造的書屋題聯;胤咬著舌頭不言語,胤禟則尋思,老八不成,又該輪到誰呢?十四阿哥卻一個勁地摳磚縫兒……彷彿都在專心致志地聽,其實一句也灌不進去。康熙也知道,兒子們這會子好像俯首帖耳,難保過後又依然故我,遂道:“你們豎起耳朵來!不是想知道朕是什麼主意麼?不用費心打聽了,朕活著一日,是決意不立太子了!”

“什麼?”皇子們聽了這一句,心裡一顫,不約而同一齊抬起了頭。

“怎麼辦呢?”康熙心中又恨又笑,見胤禛進來遞藥方,略看了一眼,說了聲“加一味黃芪”。又接著道:“朕死之日必有遺詔。彌留之際宣給你們聽,誰繼位自然明白——如今操這份狂心毫無用場!好好讀書,修身養性,將來為君的修明道德,為臣的各安天命,只有如此,我們父子才可以相安始終。”

阿哥們怔怔聽完,半晌才回過神來,一齊叩頭道:“兒臣遵旨!”改藥方回來的胤禛,心裡佩服鄔思道真是料事如神!口中卻笑道:“阿瑪今兒著實累了,這會子就別說了。兒子送您回養心殿,就便兒侍候湯藥吧!”

[1]

小受大走:大禹接受父親處罰,小的承受,要命時逃跑,以免陷父親於不慈。所以稱“小受大走”為孝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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