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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回 受刑杖佳人侍湯藥 猜酒枚策士說朝局 (2 / 2)

討不來柳中調鶯、松下邀友;討不來畫裡磨詩、壺中酌酒!拼著折斷了腰,才換得米五斗。東籬採菊夢正好,醒來此身在黃州。倒不如來也一扁舟,去也一扁舟,清風明月拂照燕子樓……

胤禛放輕腳步,隔著玻璃窗悄悄向裡看時,果見是文覺、性音兩個和尚和鄔思道猜枚吃酒,正在興頭上。性音淋淋漓漓雙手握著一隻狗腿,啃得滿嘴流油,轉臉對鄔思道說道:“瘸子,只管靠著你的柺棍兒出什麼神?王爺今晚不回來,明日必定一早就回來了,你急個啥?”鄔思道素來是個冷人,極少笑語,此刻大約吃得半酣了,臉上泛著紅光,一哂道:“偷嘴和尚,你以為我不會唱麼?”遂似吟似哦,敲著菜盂唱道:

惜乎哉!千金賣賦司馬相如!空懷了賈生雄心做宰輔!綸巾羽扇今何在,風流一去能回否?——換得了一斛珠,渾家把了去當壚;挨近了君前席,問的是渺冥路;五丈原前秋草黃,白教後人嗟魏吳。吃進的酒,泛上來是醋。論些個痴人事,常叫人笑破肚——這的確是天老爺懵懂,安排錯了造化數!

唱罷笑道:“拇戰我戰你們不得,只好賠個曲兒。若是射覆,你們必定輸我!”

“我不信!”性音將酒葫蘆一推,順手在盒子裡抓一大把圍棋子兒問道:“你猜是多少?猜!”

“三八之數!”

性音將子兒“譁”地向案上一撒,一五一十數了,竟真的是二十四個,不禁鼓掌大笑。連幾個扇爐燙酒的僮兒也看呆了,性音便飲了一杯。卻見文覺伸手又抓了幾個,伸過臂來問道:“你說是多少?”

“三八之數!”

眾人不覺詫異,文覺撒開看時,卻是五個,問道:“老鄔,你輸了。”鄔思道抿嘴笑道:“八去三難道不是五?你喝了罰酒罷!”一個總角童子笑著過來道:“鄔先生,你是神仙麼?這真奇了!這回您猜中了,我吃三大杯!”不料剛抓起一把,鄔思道又笑道:“還是三八之數!”那童子把棋子攤在桌上一數,居然又是十一枚!眾人不禁鬨然喝彩。

“諸位好自在!”胤禛暗自駭異,笑著推門而入,手伸向棋盒子裡悄悄取了四個子攥住,伸出手去道:“請教鄔先生!”幾個童子見他突然進來,忙都垂手兒退至壁角。兩個和尚卻只起身一揖為禮,胤禛安詳坐了,只笑著看鄔思道。不料鄔思道略一沉思,改口猜道:“四爺是九五之數!”

胤禛的手一抖,四個子兒滑落出來。他倒不在乎被猜中罰酒。因《易經》“乾”卦繫辭有云“九五飛龍在天”,“九五”歷為帝數,貴不可言。鄔思道信口拈來,似莊似諧,難道有什麼深意?

胤禛端起杯來,那酒碧澄澄的是上好的長白山葡萄酒。不知怎的,卻難以舉杯,嘆息一聲,放了杯子沉吟不語。

“這酒四爺須得吃了。”鄔思道早已洞悉胤禛心思,朗聲笑道,“不聞‘天與弗取,反受其咎’乎?”胤禛心事重重地一飲而盡,掩飾著心裡的不安,說道:“太子被廢,大阿哥被黜,三阿哥遭斥,十三弟幽禁,手足相殘,骨肉分離,我沒有心情吃酒啊!”文覺笑道:“四爺,你怎麼一味是想別人,難道你自己就不願位登九五麼!”性音也道:“世人生在煩惱叢中,好為無益之憂。我們局外人卻看見,他們廢的廢、黜的黜、囚的囚。正是天授大位與你的大好時機!”

胤禛還從未認真想過這事,乍聞這些話,竟從心底裡泛上一陣寒意,他的臉蒼白了。

“看看外邊有人沒有!”鄔思道挪動一下身子說道。性音冷笑道:“有狗肉頭陀在此,二十丈之內有人,我必知之!”因見胤禛詫異,又道:“四爺你來時走的是偏門,在門外屏退了小廝,繞過小花籬,穿過竹林到這簷下,隔玻璃看我們猜枚兒唱歌,可是的麼?”幾個人只知他素來武藝高強,不知耳目竟如此靈動,眾皆駭然。鄔思道這才身子舒適地向椅背一仰,說道:“苦待多年,蓄而不敢發,今日可以直言。四爺你天子有分!”

胤禛的頭嗡地一響,屋裡的人霎時都變得十分陌生,半晌才吃力地說道:“你……你們醉了吧?”

“醉?”鄔思道的臉白中泛青,“真正醉的是八爺!四爺,據你看,這次令諸臣推薦太子,萬歲自己心裡屬意誰人?”

這件事胤禛還真沒想過。思索了一陣,說道:“三阿哥揭露大阿哥魘鎮的事,接著皇上就下了這個旨意,或許是想為太子昭雪……”

“著啊!”文覺一拍大腿說道,“皇上想的是太子,找這麼個臺階,竟無一人舉薦,皇上能不失望?而八爺這次鋒芒畢露,百僚共舉,如此聲勢,又全出聖上意料之外,豈不危哉!”戴鐸起先也十分驚愕,聽到這裡,喜得拍手笑道:“大阿哥、二阿哥、三阿哥都垮了,八阿哥奪嫡勢頭這麼大,皇上自然要疑心他早有預謀的!”

鄔思道道:“八爺勢力如此之大,太是駭人聽聞。放在當今主子跟前,太過分了。皇上常講,天下大權,唯在一人,不許旁落。八爺若為太子,旁落不旁落?這是八爺致命失策之處!所以,目下是個群龍無首的局面。據我看來,聖上為了不亂局,或者要推出一個皇子為太子。但只要不是八爺,朝中再不會有一日之寧。我也不是勸你學八爺,你心中無數,一味地只想別的阿哥才配當太子,總有一時悔之不及。”

顯然他早已仔細推敲過了局勢,說得十分嚴密。但胤禛聽來,句句心驚肉跳,他一時還接受不了,遂蹙額嘆道:“先生們若是玩笑,就此而止,若是認真的,胤禛實難承受!”

“王爺!”鄔思道架起柺杖,漆黑的瞳仁閃爍著幽幽目光,“你錯了!”他篤篤走到窗邊,望著暗夜中紛飛的大雪,緩緩說道:“……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皇帝只是代天行命。幾位阿哥的爭鬥,為的是自己一黨之私。四爺有志改革弊政,重新整理吏治,這就是天心之所在。皇天無親,惟德是輔,您貴為皇子,為什麼不敢自立,出來一試牛刀!四王爺,他們兩個是和尚,我是殘軀不堪進用之人,我們都沒有做官的野心,你待我們恩重如山,如無希望,我們豈忍置你於不測之地?”他說得深沉激昂,句句擲地有聲,屋裡的人無不動容。

胤禛慢慢起身,細白的牙齒咬著下嘴唇沉吟著。只輕聲說了句:“我……明白了。”便自開門,獨自踏雪而去。遠遠聽到四人酣歌之聲,卻唱的是黃櫱師的四句謎詩:

有一真人出雍州,鶺鴒原上使人愁。

須知深刻非常法,白虎嗟逢歲一週。

“雍州”!胤禛聽著這首流傳百年的預言詩,不禁呆了:“我不是雍郡王麼?‘鶺鴒原’說的是兄弟相殘,我又素有‘刻薄’之名,莫非天意……”想到此,腳下似乎有力了些,大踏步向東院正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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