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松風轉頭看寧白峰,輕聲問道:“你想說,能不能與燕國解契,對吧?”
寧白峰微微一怔,沒想到他會這麼直白,但依舊還是點點頭。
陳松風提壺倒茶,說道:“首次相見時,我以為你會就問這件事,沒想到會等到今天,耐性不錯。”
寧白峰咧嘴苦笑。
這都哪跟哪,什麼叫耐性不錯,明明就是事情太多,沒時間揪著當時還算是敵人的你問而已。
寧白峰說道:“還望先生能實言相告。”
陳松風喝著茶,輕輕搖頭,“不是不幫你,是沒有辦法,或者說我才疏學淺,不知道如何解契。”
寧白峰心裡早有所預備,因此並未太過於失望,但依舊還是說了一句,“解鈴還須繫鈴人,先生既然能系鈴,為何不能解鈴。”
陳松風輕笑一聲,“你想的很多,但卻又想的不夠多。”
寧白峰摘下腰間酒壺,準備喝酒,手上卻忽然一停,覺得這話有些似曾相識,卻又想不起來當初誰對自己說過。
微微愣了一下後,寧白峰說道:“請先生不吝賜教。”
陳松風想了想,說道:“若不是你自己去扛那塊碑,我也不可能落筆定山河。故而真正的繫鈴人,其實不只是我,還有你,以及這方天地。”
寧白峰呷了一口酒,默不作聲。
就像是最好學的學生,在聆聽先生教誨。
陳松風繼續道:“所以解鈴同樣需要三方一起動手,但問題在於,我並不知道解契之法,而且你自身解契也同樣是個問題,最後一點也是最難的一點,便是如何讓這方天地助你解契。”
寧白峰沉思良久,緩緩道:“稷下學宮裡,有沒有解契之法?”
聽到這個無數讀書人嚮往的地方,陳松風怔了怔,然後搖頭道:“我不知道。”
隨後他又好奇的問道:“你為何一定要與燕國解契?”
寧白峰沉默片刻,最後吐露心裡話,“我不想受到這種看不見的羈絆。”
陳松風靜靜看著他,驀然哈哈大笑起來。
寧白峰有些詫異,難道自己說錯話了?
許久後,陳松風笑聲停下,說道:“人生在世,自出生起便有無數羈絆。父母,家人,親友,祖國,縱是你什麼都不做,同樣受到天地的羈絆。”
寧白峰默默喝了口酒。
烈酒入腹心膽壯,他心裡忽然冒起一個念頭,如果這方天地都是羈絆,那就乾脆衝出這方天地!
陳松風自不知此時對面青年心裡那種狂妄的想法,繼續說道:“真正的大自在大逍遙,在我眼裡並不存在。只要心有所想,便是羈絆。”
“小時候這種羈絆是父母,長大後是家人,年老了是親友;往外講羈絆是地域,更外些是國家,再遠些是洲海,最後也是最大的羈絆便是天地。這些一層一層的羈絆,落在每個人肩頭,永遠無法擺脫。”
陳松風忽然伸手指向空中,“遠的不說,桓君如何,修無情劍道,同樣是想擺脫束縛在身上的一切,最終不還是說出那句一心修劍不是將自己修成劍。”
寧白峰目光順著他的手指,看向那座劍閣。
巍峨聳立,高懸雲端,立於天地之間。
無根無源,卻依舊屬於這方天地,無形之中也是一種羈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