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兵部侍郎的位格,還是協理京營戎政的本職,都是陳經邦份內之事,由不得他此刻輕鬆。
何洛文為同科的神情感染,肅然道:“多半還是跟營衛有關。”
“去年初,禮科左給事中秦耀便條陳過草場之事,草場每年應發放三個月的草料給兵丁,但實際上,各營衛領了草料之後,多數便將其變賣給了商販,根本沒有餵養馬匹的打算。”
陳經邦皺了皺眉,這事他當然也記得,雖然是禮科上的奏,但彼時好歹上常朝議過。
他回憶了片刻,喃喃道:“我記得,彼時遣兵部、御史查過,說是各軍住居窵遠,每遇支草不能搬運,便將其變賣之後,回駐地再行購入。”
這是一個情理之中的原因,當時也就沒再追究下去——畢竟牽扯的營衛也不少,法不責眾。
何洛文搖了搖頭:“說得通,但是有疑點。”
“這事除了兵科與御史外,錦衣衛也去查過,說是市價每束草料價值三分二厘銀子,結果兵丁往往每草十束賣不過一錢四五分。”
“折了一半還不止,哪怕回駐地回購馬草,馬匹也根本吃不夠,還得忍飢挨餓。”
打了對摺,馬匹吃差點,倒也不是不能養,但想膘肥體壯肯定沒指望了。
這事是他那做中書舍人的弟弟何洛書回家說的,這種無關緊要的事,皇帝向來也懶得避著中書舍人,也算是皇帝選擇性地給外朝透露自己的日常。
陳經邦聞言,神色越發驚疑:“你是說,可能牽扯馬政?”
兵馬兵馬,牽扯到馬政就不是小事。
尤其是韃靼兵臨京城才不過二十九年,石州之變甚至才十餘年,這些年馬政一直是兵部這些年的關鍵之處。
何洛文搖了搖頭,嘆息道:“草場出了問題的情形下,想要馬政通和,才是痴人說夢吧。”
“再者,苑馬寺卿主管馬政,如今卻倉促摔死,不就是佐證此番猜忌麼?”
陳經邦面色一陣變幻。
並不是他想不到,而是當真不願意往這邊想。
若真是如此,那他豈不是一上任兵部,就有一個天大的窟窿等著他!?
陳經邦心事重重,與何洛文相顧無言。
便在這時。
張宏領著兩人由遠及近,走了過來。
群臣見狀,默默圍去皇帝身周。
“萬歲爺,人到了。”張宏行了一禮,便退到了一旁。
朱翊鈞聞言,終於停下了擰踩土壤的動作,緩緩轉過身來。
只見兩名中年官員侷促地碎步走近,一者著緋袍,一絲不苟,官相儼然;一者著青袍,身形瘦削,一副日曬雨淋的滄桑模樣。
這兩人他都有印象。
趙焞也是苑馬寺出身,被兵部舉薦,升任了正三品的山西按察使。
但僅僅一年的時間,就因為在山西幹得不好,考成下等,再度降為苑馬寺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