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梁搖頭,面露難色:“暫時沒有,不過咱們不必著急,正好戚大人也在,咱們坐下來,好好商量個萬全之策,總之逼他就範就是,”
常思豪心想他這人也算豪快直爽,戚大人又和自己同心倒徐,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當下也不復疑,從此三人便連天紮在箭樓之中,一面四處調查土蠻軍情,一面商議此事,直討論了十數日,計議已定,常思豪辭別二將,和李雙吉等帶著十餘騎護衛輕騎回京,李戚二將率眾送出五里作別,待瞧他一行人消失在視線之外,李成梁揚起掌來,和戚繼光重重一拍,哈哈大笑,當下回到城中重排酒宴相慶,戚繼光也敞開了,酒到杯乾,喝得興高采烈,李成梁道:“從今以後,你老弟便不用再受那鳥氣啦,”戚繼光笑道:“還要多謝汝契兄妙計救我啊,”李成梁舉杯道:“小事一樁,幹,”戚繼光一飲而盡,道聲“痛快,”又有些遲疑:“不過,我要是出來了,侯爺在京中便少一個幫手,畢竟避徐不如倒徐,真能扳倒徐階,那才是一勞永逸,永遠後顧無憂啊,”
李成梁笑道:“你呀,別傻了,嚴嵩都鬥不過老徐,別人又豈是他的對手,他們玩他們的,咱們玩咱們的,各玩一套,方能玩得長久,你插進去跟人家玩,那就得順著人家的規矩走,豈不是越走越彆扭,”戚繼光大覺有理,又道:“不過……若咱們此計不成,如其奈何,”李成梁笑道:“計不成,小常也走了,咱們就給它來個戚東戚,戚東槍,戚古隆冬槍,”說著二手一分,歪歪臉,挑眉搖膀,作了個翎子生捉雉尾亮相的造型,把戚繼光逗得哈哈大笑,
隆慶得知常思豪回京,趕忙召見,聽他說在遼陽駐守多日,未見土蠻來攻,點了點頭,從案頭上抽出一**報道:“這是昨日河北懷安剛剛傳來的訊息,言說有賊進犯柴溝堡,守備韓尚忠戰死,軍民屠淨,未留一人,多半便是他們所為,如今已是馬去人空了,”
常思豪知道懷安離大同已經很近,土蠻未必能繞那麼遠,可也不便多言,就著話茬從懷裡掏出一張圖紙,像確認似地自己看了看,鋪在桌上,道:“皇上,這是李將軍畫的北地防區圖,”隆慶移目瞧去,只見地圖上曲線蜿蜒,佈滿圓點、凸字、幾字標識和密密麻麻的小旗,常思豪指著一條由西至東的曲線道:“這便是咱大明的國境,”又指著靠線中部邊緣的大圓點道:“這裡便是京師,”指頭向東北一路上移:“這些凸字、幾字標便是工事據點和長城,小旗是有駐軍的地方,據李將軍說,由於年久失修,長城這一段、這一段和這一段,很多地方都已經毀敗不堪,現在更主要的問題是,咱們在北邊的駐軍太少……”
隆慶搖頭道:“這一線有十萬軍士,怎會嫌少,”常思豪道:“十萬軍士確是不少,但您看這些據點又有多少,邊防線長,據點多,我軍分散,而韃子、土蠻這些人一來就是數萬騎兵強攻一點,打的是突擊快仗,我軍寡不敵眾,又救之不及,因此往往要吃大虧……”他還要繼續說下去,就聽內侍稟報:“徐閣老、三皇子到了,”隆慶一笑:“讓他們進來,”
不一會兒一老一少走進屋中,朱翊鈞一見父親,張手作投懷送抱狀快步跑起來,忽聽徐階在身後發出一聲長長悶悶的鼻音,忙收剎了步子,拉著臉,穩穩當當走過來,施禮稚聲道:“兒臣翊鈞,拜見父皇,”
隆慶笑道:“好,好,才跟閣老待兩天,就這麼懂得規矩啦,今天學了什麼,”朱翊鈞道:“回父皇,兒臣學了朝禮,”隆慶問道:“那你有沒有用心學呢,”朱翊鈞道:“當然用心,如不用心,就打手心,”說著把手往前一伸,隆慶見他小手心裡紅通通的,眉頭微微一皺,便向徐階瞄了一眼,笑道:“閣老罰你,也是為了你好呀,若不學好禮儀,怎麼能做好皇太子呢,”
徐階眼皮低垂,緩緩道:“三皇子天姿聰穎,機警靈明,只是心浮愛動,無非少年心性,老臣奉旨教諭,但求擇善開發,循循誘導,”
既是“循循誘導”,自然不會打板懲罰了,常思豪見朱翊鈞低著頭往隆慶腿後繞,眼裡有慧黠閃動,心知他這必是不愛學,特在父親面前作戲,笑道:“打得好,打打才能長記性,民間都說棍棒底下出孝子,何況這金門玉戶呢,”只見朱翊鈞側眼向這邊略瞄,臉上微現笑容,又扯著父親衣角央道:“父皇,大伴呢,我要大伴,”隆慶道:“好,好,”喚道:“去把永亭叫來,”內侍應聲去了,
徐階兩手揣袖,眼皮不撩地說道:“皇上,自王振、劉謹以來,我大明宦禍甚矣,皇子乃天日之表,不合久與閹豎為伍,沾染小人狹氣,”
隆慶一笑:“閣老所言也是,不過孩子戀伴,人之常情,永亭在裕邸時就在朕的身邊伺候,為人處事,還是很不錯的,”
徐階道:“老臣倒是聽說,他雖卸了東廠職務,卻又廠中安排下了一個義子替他辦事,此人小小年紀,便作威作福,現如今廠中人皆稱其為‘安祖宗’,氣焰著實囂張啊,”
常思豪呵呵一笑道:“啊,閣老是說小安子吧,這孩子是皇上下旨安排在東廠的,他也是少年的心性,有些頑皮,喜歡和底下的幹事們說個笑話,閣老怎好當真了呢,”
徐階目光斜斜掃來:“東廠乃是國之鈞器,豈是小兒玩鬧之所,”
此時外面馮保告進,隆慶準了,笑道:“閣老操管朝堂大事,何苦為此費神,等下次榮華來了,朕曉諭他把廠務整肅一番也就是了,”
馮保走進殿來施禮,朱翊鈞一見,便從父親身後跑出來,撲在他腿上道:“大伴,”馮保瞄見徐階臉色不善,輕哄了句孩子,轉向他施禮道:“馮保給閣老請安,”
徐階鼻孔長長撥出口氣,沉聲道:“免了,”目光移開,卻掃見桌上那張地圖,問道:“雲中侯自邊北遼東歸來,不知土蠻軍情如何,”隆慶道:“閣老問得正好,朕也正想要找你商量,”當下將邊況和常思豪有意提請增兵之事說了,最後問道:“不知閣老對此是何看法,”
徐階微微一笑:“老臣以為,雲中侯所言極是,”常思豪心中一奇,就聽徐階續道:“遼東一線,土蠻、朵顏為患為大,尤其土蠻方面,圖們札薩克圖汗上位之後,養兵蓄馬,一直意圖南下,此人年輕氣盛,野心勃勃,比原來的小王子好戰十倍,實為京北最大的隱憂,朵顏的董狐狸和其侄長昂也在不斷發展壯大,將來發動侵襲劫掠,在所難免,依老臣之見,須得一得力幹臣總督薊遼,組織軍備,練兵狩邊,京師方能無憂,”
隆慶問道:“以閣老之見,當派誰去為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