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上的冷汗淌進脖子裡,涼得他打了個激靈。
王有財呆呆地望著院子裡堆積的白糖,簍子在風中晃了晃,甜香撲鼻,可這香氣如今聞著卻像根刺扎進心裡。
他又扭頭瞧了瞧對面那人聲鼎沸的糖肆,耳邊小豆子的吆喝聲隱隱傳來,整個人像根木頭杵在那兒,動彈不得。
這時候,他腦子裡亂糟糟的念頭終於理出了個頭緒,明白了自己掉進了多深的坑。
許長安這小子,借給自己錢,痛快得跟送禮似的,自己還樂呵呵拿去高價買糖,可那糖竟是他自個兒弄出來的貨!
錢花了一圈,最後還是回到許長安手裡,自己呢?
手裡攥著一堆賣不出去的糖不說,還背了一千兩的債,半年後連本帶利還不上,這院子、鋪子怕是全都得賠進去!
他越想越冷,肥手攥著借據,指節都發白。
早先許長安來縣衙那番話,如今想來句句是鉤子,偏偏自己還傻乎乎往裡鑽。
那什麼西域客商,怕也是許長安找來的托兒,自己花了幾百兩買的糖,不過是人家手裡的存貨倒了一手。
這局布得太深,自己從頭到尾都沒瞧出半點破綻,如今鋪子沒人光顧,糖賣不出去,全縣的百姓都跑去許長安那兒搶四錢一斤的便宜貨,自己這二兩一斤的糖,誰還搭理?
王有財坐在椅子上,胸口起伏得厲害,腦子裡翻來覆去就一個念頭:中計了!
這小子借錢給自己,不是仗義,是挖了個大坑等著自己跳!
一千兩銀子砸下去,換來的卻是一院子賣不動的糖和一屁股債,這買賣做得,自己怕是要砸手裡了!
他喘著粗氣,胸脯起伏得跟風箱似的,腦子裡翻來覆去都是許長安那張俊臉。
“好你個許長安!”
他咬著牙擠出一句,聲音從牙縫裡蹦出來,帶著股子狠勁:“敢在我眼皮子底下耍花樣,我王有財混了幾十年,還能讓你個毛頭小子翻了天不成?”
他不甘心,幾十年的老臉被這麼個新來的書生踩在腳底下,這口氣咽不下去。
他腦子一轉,眯著眼睛瞅了瞅院子裡的糖簍,忽然有了主意——官府!對,找縣衙幫忙,憑他這些年在縣裡撒下的銀子,總能扳回一局。
“來人!”
王有財扯著嗓子喊了一聲,嗓門粗得像破鑼。
門外的三癩子聞聲顛顛跑進來,低著頭站在門檻邊:“老爺,您叫我?”
王有財一揮手:“去,把庫房裡那兩壇上好的女兒紅搬出來,再備上五十兩銀子,裝個紅木匣子,麻利點!”
三癩子愣了一下,撓撓頭:“老爺,這是幹啥呀?”
王有財瞪了他一眼:“少廢話,叫你去你就去!今兒我得去趟縣衙!”
三癩子不敢再問,忙不迭跑出去張羅。
沒多會兒,三癩子帶著兩個家丁抬著東西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