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方小小的院落裡,昏黃的陽光大盛,伯仲眯了眯眼睛,挑眉看了看藍澤筠,有些詫異的問道:“你怎麼一點兒也不惱怒,按理說,你既然是修士,那對我這樣的窮兇極惡之人,定然是痛恨的很,莫不是因為這一路的情分,心軟了不成?”
藍澤筠輕笑一聲,搖了搖頭,目光篤定道:“就算我不是修士,對於那些窮兇極惡之人也是痛恨有加,善惡皆有因果,大道自在人心。可是,是非曲直,皆有兩論,世人所傳的,也絕非便是鐵板上釘著的釘子,因果緣由,也可算是其中的命理。白道長,你是他們口中的窮兇惡極的人嗎?”
藍澤筠的話,話裡有話,憑著伯仲的機智怎麼可能聽不出來。只見他笑意逐漸加深,長嘆了一口氣,笑道:“也對,果然是帝君選的人,心思通透的很,我雖不是窮兇惡極之人,可做了違揹人倫之事也是真的,他們雖然不講道理,對我不善,可歸根結底,他們說的也並無過錯,怪我,生來命不好,可偏偏非要嚮往人間大道。”
藍澤筠看著伯仲眼裡的光慢慢散去,憑空多多了一絲迷惘之意。從前聽聞他的經歷時,雖然生性不羈放肆,可觀其所行之事,可是個極善之人啊,可在歷經滄桑之後,竟然也會發出這樣的感嘆來,不禁讓人感嘆一句,世事無常!
“倘若行了正義之事,也要被如此不分青紅皂白的定論,恕我直言,只能說世道不公,偽善之人,行天下假道,只是滿口的仁義道德,卻忘卻內心道德真諦,可真叫人貽笑大方!”
二人在昏黃的斜陽中對視著,都從對方的眼睛裡看到了光芒萬丈。伯仲見藍澤筠如此說,便已經猜到了她定然是知道些內情的,仔細想想,她與帝君關係匪淺,常年相伴,若真的想知道什麼,帝君又怎麼會隱瞞呢?
“好啊!難得世間還有如此純淨清明之人,說真的,這些年我也一直在想,當初做的對不對,每每想要後悔的時候,內心便有一個堅定的信念告訴自己,並沒有錯,儘管背上了弒父弒母,天下不容的罪名,也還算值當。世人總有被矇蔽雙眼的時候,可天地命理不會!”
伯仲坦然的說著話,眼裡迸發出了他平日裡的那股桀驁之氣,他雖然生於塵埃,淌過淤泥,可渾身上下,那股子唯我獨尊的桀驁絲毫未減!
明月斜陽清風燥,繁星墜海海棠嬌
一語道破天下事,桀驁不馴輪迴使。
但問前路憶往昔,原是當年少年郎。
俗話說的好,道同路合,相談甚歡者,可為摯友,藍澤筠看著伯仲臉上灑脫的笑容,自己亦是心情大好,笑道:“確實是天地命理不會,這才讓你有了一線生機,竟然能夠從幽冥道逃脫,那雷劫電刑,可不是什麼人都可以脫的了身的!”
伯仲聽了,嘴角裂的更開,卻是故作謙遜的擺了擺手,道:“不過是些障眼法罷了,那時候,雖然山窮水盡,可我倒也沒有想過要去死,得虧在崑崙那些年,也不算荒廢,學了許多秘術來著,這召喚雷劫電刑亦是其中之一。這種天地陣法雖然威力強大,可也有破綻,只需尋其破綻之處,稍作文章,便有一線生機…”
說到此處,伯仲臉上的笑容逐漸僵在了臉上,輕輕嘆了一口氣,又道:“只可惜,我原本想著,等這陣風頭過去了,倘若我真的從雷劫電刑下活了下來,便偷偷的去尋他,從此閒遊天下山水,豈不樂哉,可他是個愚笨的,大爺我這麼聰明又惜命,怎麼可能會真的捨得讓自己魂飛魄散!我們…又何必這樣,真的變成了陰陽相隔的呢。”
藍澤筠聽著伯仲後悔的語氣,腦海中想了想,忽而問道:“你說的,可是那日在幽冥道,同你一同殞命的迦葉公子封西林?!”
整整六百年的時間了,這是伯仲第一次從別人的嘴裡聽到那個人的名字,可時光久遠,他的音容面貌依舊停留在當初認識他的時候,一點兒也未曾改變。
“是他啊,除了他還能有誰,如果不是我當年擅作主張,他那麼優秀,如今應該也是迦葉一代掌教吧,明月如心,清風道骨,絕世風華,他當年便是這樣的,雖然經常面若冷霜,迂腐刻板,可到底也是一個天下人敬仰的姣姣公子啊,可能…當初我便不該纏著他,是我拖著他墜入地獄,都是我啊!他那麼美好的人,我憑什麼!哈哈哈,我憑什麼!”
伯仲說著,也許是憶起往昔,悲從中來,竟然捂著臉,無奈的苦笑起來。
藍澤筠見此,也是深深的嘆了一口氣,那個時候的伯仲與封西林,一個是世人傳唱的崑崙千年難得一遇的絕世天才,一個是迦葉舉世無雙,清風明月的仙家公子。都是這世間受盡敬仰的人啊!可偏偏事與願違,只因一個誤會,二人於黃泉口幽冥道雙雙殞命,一個成了弒母殺父,千夫所指的惡人,一個成了背叛神界,墜入邪道,殺害同門的兇徒。可真是世事變遷,令人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