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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活在當下,當下就是未來,未來已來 (2 / 4)

回到劉老師家,雪華進廚房開始清洗食材,準備做菜。劉老師說今天我來做一道菜,鹹蛋燒絲瓜,家裡正好有鹹蛋。雪華從未聽說過這樣的搭配,很好奇。劉老師進廚房,開始削絲瓜,剝鹹蛋,準備好後又說這個菜最後燒,等你把白菜燉豆皮做好了我再來,不然早做完了要涼了。

兩人在廚房,說說笑笑,劉老師洗著一把香芹梗,說自己最愛吃蘆蒿,“蘇東坡《惠崇春江晚景》裡寫的‘蔞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的那個蔞蒿,其實就是蘆蒿。我們江南多得很,這個東西清炒還是肉炒都好吃得不得了,可惜市場上不是經常有得賣,後來我發現一個秘訣,香芹梗口感和它有點像,所以買不著蘆蒿的時候我就拿它當個平替。”

雪華從來沒聽過“蘆蒿”這種南方菜,心想這劉老師口味別致,還有學問,吃個菜引經據典的。兩人在廚房,說說笑笑,最後共做了香芹炒肉絲、鹹蛋燒絲瓜、白菜燉豆皮、肉丸子紫菜湯三菜一湯。這肉丸子湯也是劉老師做的,丸子裡還摻了荸薺碎。雪華見他剁肉泥和荸薺碎的動作非常嫻熟,贊他是老師傅,又問想吃肉丸子為什麼剛才不讓肉攤給絞成泥。

劉老師道:“絞肉機我怕不幹淨,而且絞出來的肉太碎,沒有顆粒感,吃起來層次不豐富。”

三菜一湯上桌,雪華本想站在廚房吃,可劉老師一定要她同桌吃飯,說:“你就當是為我服務,因為我一個人吃飯沒有意思。你要是怕公司責怪,我可以給你們領導打電話說是我要求的,算你的額外服務。我還要寫感謝信呢。”

雪華終於推辭不過,坐下,開始吃飯。荸薺、絲瓜,這種東西,雪華很少買。她不知道荸薺該怎麼吃,嫌絲瓜有股泥土的味道。香芹也很少大把的炒著吃,最多拿它拌點花生米、撒在湯面上當個調味。可是劉老師做出來的這三道菜卻讓雪華贊不絕口:香芹清香,口感脆韌;鮮甜的荸薺中和了肉的微腥,湯裡又放了用熱油炸出來的焦香的蔥花,加了幹紫菜,當真是說不出來的鮮美。更特別的是鹹蛋黃燒絲瓜,鹹蛋黃挖出來和絲瓜一起用熱油爆炒,加少量水燒制。炒過的鹹蛋黃有一種特殊的香氣,絲瓜的土味兒沒了,醇厚油香的鹹蛋黃濃汁兒裹著清甜的絲瓜,層次豐富。

雪華頭一回意識到原來“層次豐富”是一種妙不可言的滋味,這幾十年的燒菜生涯,她或許誤打誤撞,燒出過這樣的口感,但從未有意識追求過。劉老師是浙江嘉興人,長得秀氣,居然還燒得一手江南好菜,而且性格溫和,他的妻子當真沒福氣。

劉老師道:“從前別人都說我沒志氣,在學校不爭名不爭利。年年高考畢業後,我收到的學生祝福卡片和鮮花都是最多的,但是評職稱時總把我落下。我不在乎,我老婆也不在乎,我們都是想著過小日子的那種人。她愛種花,我愛燒菜,小日子才是有滋有味呢。”

他笑著說,卻一瞬間紅了眼圈。雪華唏噓,待要安慰,又怕反而勾起他傷心事,頓了頓,道:“我是北方人,很多菜不知道怎麼吃,燒法也就那幾樣,以後真要和您多多請教了。”

劉老師緩了緩,也知雪華是特地岔開話題,怕他傷心,配合地笑著,道:“談不上請教,我覺得你的白菜燒豆皮就很好吃,我家不怎麼吃豆皮的。認識一個新朋友,就拓展了一種生活可能,感謝我女兒請了您來給我做飯。”

他稱雪華是“朋友”,雪華心裡一暖。兩人吃著,聊著,雪華談到大姑姐突然捲了家裡的三十萬去全國旅遊,前一陣在江南水鄉,離你們老家很近。劉老師嘖嘖驚嘆,又說其實能理解。雪華點頭,是啊,人只要老到足夠的年紀,就能理解許多從前不能理解的事情。因為更接近死亡了,死亡令人通透,在死亡面前,再出格的事情,也顯得稀鬆平常。

劉雯佳已依雪華之言,幫父親買了插排和插排收納盒,把插頭都收了起來,把那個當隔斷的老舊多寶格櫃子拆掉,重打了一排帶門的白色櫃子。雪華吃完飯,幹完廚房和餐廳的活兒,時間還有富餘,她便把屋裡其他地方的雜物都收納到這個櫃子裡。她幹著活兒,不時問劉老師這個東西還要不要,那個東西給您放櫃子裡可好?劉老師在一旁依著她的話回答著,打著下手。兩人搭配著幹活,很默契。

幹完活一看,整個屋子顯得更寬敞明亮,多出不少空間。雪華又建議劉老師,空出來的邊桌可以買盆蝴蝶蘭裝點下,正好遮住桌邊那處被磕破牆皮的角落,又能給沉悶的客廳增添一抹亮色。劉老師要她明天一起去菜市場旁邊的花市一起挑選。

離開的那一刻,雪華看到劉老師扶著門看著她,神情竟有點可憐巴巴,不由微微不忍。劉雯佳平時都在上班,只有週末能帶孩子來看他。假如沒有她這個家政每天上門,劉老師這漫漫長日都是一個人待著,好孤獨。

下了樓,雪華想著江南水鄉,給林瑞玲打電話。林瑞玲接通,大聲道:“雪華,看見沒有?我來上海啦。”

她自豪地轉到著鏡頭,讓雪華看外灘林立的高樓,明珠塔高聳的發射塔指向天空,黃埔江水浪滔滔。林瑞玲站在船上,兩岸高樓從她身後掠過,雪華彷彿感染到她的滿懷豪情,也開懷起來。

“剛才我聽船上的人聊天,有人說晚上要去金茂酒店的酒吧喝酒,說在那裡喝酒,看到的夜景是全上海最棒的。我本來想去明珠塔看上海夜景的,後來一想,我活七十歲了,從來沒有去過酒吧,決定晚上去金茂的酒吧喝酒。我又去酒吧喝酒又看上海夜景,一次完成兩個心願。”

雪華想象一身廉價滌綸黑色碎花老年衫、頭發花白、體態肥胖、土裡土氣的大姑姐坐在上海高樓的高檔酒吧裡,不由笑了起來。林瑞玲道:“笑什麼?只要有錢,他們能不讓我進?雪華,我看電視,老看年輕人坐在酒吧裡,端著一杯花花綠綠的什麼玩意兒喝,我死之前一定要嘗一嘗那是什麼味道呀。”

雪華騎著共享單車,去往下一個僱主家,一邊想象七十歲的大姑姐像電視劇裡那些時髦的年輕人一樣泡酒吧,端著一杯花花綠綠的什麼玩意喝,覺得那情景很荒唐,卻又有一點說不出的感動。大姑姐這把真的玩大發了,而她其實也玩大發了。幸好呀,幸好來到北京當家政,進入生活的新篇章。否則,老家的公房下來之後,她住進去,一個人待著,有什麼意思?那樣的生活,六十歲和八十歲有什麼區別?

她從前興興頭頭地採買燒制,原是有觀眾的,丈夫和女兒就是她最捧場的觀眾。如果單作給自己吃,恐怕沒幾天就洩氣了。就像劉老師,燒得一手好菜,原是表演給老伴兒和女兒看的。女兒結婚了,離家了,他至少還有老伴兒這個忠實觀眾。單把他一個人剩下後,他突然覺得這一切沒有意義了,最終還是請了個家政來一唱一和,才讓他重新找到生活的樂趣。但她也不可能整天陪著他,所以她一走,他就流露出那種可憐的神情。可憐這種表情,真的不堪。人最好不要顯得可憐,這世道,人一顯出可憐,就離倒黴不遠了。

可見人老了,也許不怕死,但怕死前那漫長的孤獨,而事業和興趣是抵抗孤獨最好的武器。雪華曾經把做家務當興趣,只表演給丈夫和女兒看。如今做家務是她的事業,她的觀眾是千家萬戶,這個觀眾離場了,還有無數觀眾,她永遠不孤獨。想到這裡,她蹬車的腳步更有勁了。

晚上八點,雪華給僱主服務完,走在回家的路上。她現在住城裡,往家裡趕的心情從容多了。夜景很美,八點多也正是熱鬧的時候,雪華經常這樣走一段路,騎一段車,有時甚至都看見地鐵了,也特地走路和騎車,就當消食和鍛煉了。

北京太大,動不動從這個地點到那個地點要幾十公裡,騎共享單車和走路也要很久,這也是一種變相的健身。雪華慢慢感受到丈夫和力姐那一群人的樂趣,原來對身體的管理是有樂趣的。她明顯感覺到自己瘦了,腰身小下去,腿也有勁了。她回想著那時在力姐的健身房見到的動感單車,彼時自己那目瞪口呆的樣子,真是太出洋相了。那就是放在健身房的腳踏車而已,至於那樣大驚小怪的嗎?

雪華有天在一個公園門口看到有人在發腳踏車騎行團體的招新小廣告,接過來看了看,那上面無任何商業目的,只是純粹的騎友招募。但當時忙著趕路,沒有細問,小單子也不知丟哪兒了。此時她琢磨,以現在的體力,一口氣騎個二十公裡也可以的,再練練,騎五十公裡也不是不行。如果能加入這樣的團體,就像林志民力姐他們那樣,一群人騎著腳踏車,說說笑笑,一起去到某個風景秀麗的地方,應該會很有意思吧?

還有,她總看到路上不少騎共享單車的年輕人戴著耳機,大大的黑色海綿罩住耳朵那種,看著很酷。一邊聽著音樂一邊騎車,想必很帶勁。趕明兒她也買一個,戴在耳朵上,放著比力姐健身房裡還要勁爆的音樂,一口氣騎它五十公裡,哼。

雪華正愉快地暢想著未來,腰包裡的手機響,是林瑞玲。她已經坐到她說的那個“金茂酒店”的酒吧裡了,壓低嗓音道:“雪華,我來開洋葷了,給你看看。”

影片裡,林瑞玲已換了一身新衣,是一件中式領口的深紅色連衣裙,a字型,下擺很飄逸,配上滿頭銀發,竟有了幾分大城市老年女性知識分子的優雅。雪華為之驚豔,哇的一聲。認識林瑞玲幾十年,雪華從來沒見她穿過如此豔麗的顔色,絕大部分時候都是黑色,她胖,自以為黑顯瘦。林瑞玲說中午打過電話後,想了想,幹脆去大商場買件新衣服算了。大上海的大商場,正經衣服啊。四千五百塊,桑蠶絲的,好牌子的。所以她今天穿上正經衣服,來酒吧喝酒,賞上海夜景,算完成了三件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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