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士貴是弘農盧氏縣人,出生將門世家,是隋朝大都督張國之子。他雖然有一個二十歲兒子了,但是他本人還沒到四十,正值人生的巔峰時期,人長得身材魁梧、臉如紫銅,武藝十分高強,還精於左右騎射之術。
他雖然在轟轟烈烈的反隋浪潮中,也於家鄉聚眾反隋,但是在遍地草頭王的年代裡,只是自領了大總管之職,並沒有自稱王稱帝,一是他野心不大;二是他所在的弘農不具備稱王的條件,北面的幷州、西面的關中是李唐所有,東面的河南郡是王世充的地盤,而南面則是“吃人魔王”朱粲。他在三大勢力的夾縫中生存,以至於這三大勢力都想拉攏他。
面對這競相拉攏的三大勢力,張士貴首先把朱粲排除了,朱粲這傢伙和他的軍隊連人都吃,簡直是禽獸不如,看似聲勢浩大,實則是不得人心的冢中枯骨,遲早為人所滅;其次是王世充,王世充當時和關東士族一致護楊倓登基,關東士族當時對楊倓的支援,不弱於關隴貴族對李淵的支援,又因為楊倓是楊廣的親孫子,所以當時的聲勢確實要比李淵高,實力也不比李淵差多少,但王世充和關東士族之所以能夠合在一起,是因為楊倓,日後不管哪一方稍微強勢一點,另外一方就接受不了,遲早會因為利益不均而分道揚鑣,看似龐大的實力和潛力,也會在內鬥之中消耗殆盡,再加上王世充處於李淵、楊侗、李密、蕭銑、朱粲的包圍之中,不管他進攻哪一方,另外四大諸侯都有可能捅他刀子,所以王世充的環境不比張士貴所以的弘農好多少,這也註定他難有大作為。
而李淵,與王世充恰好相反,首先、關隴貴族支援是李淵本人,而非當時所立的傀儡,兩者同心同德,皆是志在天下,統一之前不會出現矛盾;其次是李淵有一個穩定大後方,不管是關中,還是幷州、益州皆有關山之險,是屬於只有他打關東諸侯,而關東諸侯打不進去那一種;雖然李淵周邊有楊侗、劉武周、郭子和、張長遜、梁師都、薛舉等勢力,但是除了楊侗和薛舉之外,大家有突厥這樣一個共同主人,而楊侗又給擁兵百萬的突厥牽制,只要主僕眾人聯手把楊侗搞死,那麼餘者對李淵幾乎沒有多少威脅……所以不管從哪個方面來看,李淵都比王世充有前途。
再加上張士貴又和竇家有比較深的關係,其父張國能夠當上大都督,就是竇家推薦,所以當竇軌來信,張士貴理所當然的投降了如日中天、前途無量的大唐王朝。
至於楊侗,張士貴根本就沒有考慮過,一是楊侗沒有招他這個反隋分子;二是楊侗太會作死了,取得一點成績之後就飄了,不但和天下世家為敵,就與擁有百萬控弦之士的始畢可汗鬥狠,早晚得死。
但如今,人家不僅活得好好的,各種作死也一一現實了,而且馬上就要乾死他張士貴以前最看好的大唐王朝。
這次張士貴主動對薛萬均發起進攻,其實用意有二,一是打破被隋軍步步逼近的被動局面,藉助天時、地利之便,殲滅一部隋軍,使大唐王朝有個喘息之機;二是以退為進,讓自己來吸引隋軍注意力,使南方的侯君集有從容撤退的時間,但他怎麼都想不到,自己損兵折將不說,侯君集竟然還在盤石縣。
張士貴意識到自己太過突進,這才急忙退兵,但他想退,薛萬均卻不答應了,開始步步緊逼而來,這時候向侯君集求援似乎不現實,因為他似乎還指望自己去救援。
向金淵軍求援同樣也不現實,金淵軍是李瑗剛剛拉來的三萬新兵,要是出了城,正合蘇定方之意,況且,如果金淵如果能南下資陽,為何不先滅了蘇定方?
張士貴發現自己無援後,也只能自救了,他命令元仁師退守西邊的車免城,與資陽城連成一片,自己則率主力進駐普慈城,繼續當元仁師的後軍。
普慈城是縣治,也是渡安居水最便利之處,這一段安居水最為平緩,而且河床不寬,用木筏就能輕易渡過安居水。只是雖有安居水為天然搞垮河,可是自文帝統一天下至今,蜀中長期不受敵爭威脅,防禦需求不大,再加上楊廣重心在四塞、李淵重心在北方,使普慈城已有幾十年沒有修繕,城牆非常老舊單薄,甚至還有多處發生了坍塌。
張士貴退回普慈城後,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組織軍民把坍塌腐大橋朽的部分城牆清理掉,然後用沙袋堆砌,建立一個比較簡單的防禦體系,同時還在安居水西碼頭建立第一道防線,與此同時,又命兒子張瑱帶兵訓練夜間守禦戰,防止隋軍夜間奪城。
天剛矇矇亮,普慈唐軍主將張士貴便在百餘名親兵護衛下來到安居水碼頭前巡視,對岸便是連綿不絕的隋軍大營,薛萬均在他抵達的當天,也逼到了對岸,要不是對方沒有船隻,張士貴哪有時間組建防線?但儘管如此,形勢對張士貴依然十分嚴峻。
“父親!”這時,兒子張瑱來到他的身後。
張士貴回首看向兒子憔悴的面容,凝聲問道:“將士們訓練得怎麼樣了?”
“回稟父親,孩兒這幾天都在訓練夜間攻防戰。但只能說是小有所成”張瑱的聲音越來越低。
“‘小有所成’?你知道小有所成會死多少人麼?”張士貴的目光漸漸變得嚴厲起來,沉聲道:“這只是訓練,要是真正作戰,就完全不同了,我軍武器裝備、作戰經驗、士氣鬥志都不如隋軍,所以你務必要按照實戰要求來訓練,也要讓將士以實戰來對待。”
張瑱辯道:“父親,‘差之毫釐謬以千里’的道理孩兒明白,也知道所謂的‘小有所成’是對將士們的身家性命不負責,但一支能征善戰的精兵不是朝夕所能練成…所以時間是我們目前最為緊缺和寶貴的東西。然而,我們時時刻刻都在把時間白白浪費掉,對此,孩兒也是有心無力。”
“為何有心無力?”張士貴有些奇怪的看向兒子,在大唐青年俊傑之中,若只論武略,張瑱絕對是個中翹楚,哪怕是李淵以前極為看重的李道宗,與他也是屬於棋逢對手的水準,只是李道宗所學較廣,不止武藝、兵法學得不錯,在律法、禮律、政務等方面,同樣有不俗建樹,因此才穩壓張瑱一頭。
更重要的是張瑱一直跟在父親身邊,所以帶兵打仗方面也有充足經驗,能力和經驗都有,只是目前還欠缺打破常規的魄力,簡單來說,就是張士貴給了方向之後,張瑱往往可以完成得很好,甚至比那些經驗大將都好,但要是沒有人去指揮,暫時還沒有處理和解決各種突發問題的能力,這是經驗上、閱歷上缺失,可以用時間來彌補。但以後要是沒有打破思維束縛的侷限,終究難以成為獨當一面之才。
但現在的問題是,張士貴已經給他方向了,按照以往的經歷來說,張瑱應該可以完成得很好才對,可現在居然說‘有心無力’,這就讓張士貴覺得意外了。
“父親,孩兒沒有得力將校,自己一個人,不可能在短短几天時間內,讓那麼多士兵熟悉一種以前所不會的戰法。”張瑱說出了自己的難處。
“這……”張士貴心中為之一悶。自打李淵起兵以來,唐軍處於一種逢隋必敗的窘境,哪怕連一場區域性戰爭都沒有贏過,李唐王朝屢戰屢敗的結果,不止是疆土、人口、民望、士兵,不有大量能征善戰的將領,如今李唐王朝,已經沒有大將可用,別說是統帥級別,就算是次一點的將軍,也都傷亡殆盡,餘下之將,已經很難挑起一軍主帥的大梁。
雖然李淵在與關隴貴族、關東士族、南方士族鬥爭中取得了輝煌的戰果,賺得盆滿缽溢,並把他們的土地均分給佃戶、奴隸,獲得低層百姓的廣泛擁戴。但是唐朝軍隊是以關隴貴族為基礎建立起來的,比如說竇軌、竇抗、竇琮、柴紹、李仲文、劉弘基、李高遷、李安遠、長孫順德、桑顯和等等軍中大將,要麼是關隴貴族子弟,要麼是關隴貴族的門生、假子、家將、家奴,而構成軍中骨骼的高、中、低將官,也多是這類人。李淵打贏內鬥之戰後,擔心這類人效仿獨孤卿雲、獨孤彥雲、獨孤武都,起兵造反,於是對軍中將校進行了徹徹底底的血洗。
李淵和李元吉父子在這其中究竟製造了多少冤案、殺害了多少無辜者,根本沒有一個確切的統計數字,但作為一場李淵認為關係國運的鎮壓運動,其規模之大、涉及面之廣堪稱史上罕見,入蜀以後,因考慮到軍隊承受力已經接近極限,同時大血洗的目的也已基本達成,所以鎮壓浪潮開始趨於緩和,甚至也在不同程度上對一些人施予恩惠,拉攏到一批人。然而李淵並沒有從根本上認識到軍中大血洗會給軍隊、唐朝造成危害巨大的影響,是以餘波一直延續到玄武門政變前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