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下午,襄陽狂風大作,天空上黑雲密佈、閃電雷鳴,預示著一場大暴雨即將來臨。
“轟隆隆。”
陣陣悶雷過後,一道道閃電劃破長空,漆黑太極宮驟然亮了一下,但很快暗了下來。但這閃電也照亮了李淵的臉,烏沉沉的黑影之下,李淵蒼老的臉龐顯得有些陰森恐怖。
他如老僧入定的坐在御書房的內,沒有人知道他坐了多久。面前的御案之上,鎮紙壓著一張紙片,上面是李孝恭從舂陵發來的親筆書信,只有短短一行字,上寫‘李密戰死於宛丘城下,隋唐之戰迫在眉睫,望聖上早做準備。’
隋軍雖然沒有攻打唐朝,但是李恭孝這張紙條卻讓李淵生出一股淡淡的絕望之感,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從武德殿回到御書房的,只覺得腦海裡一片渾渾噩噩,
事態發展到了這個地步,李淵心中除了擔憂就是絕望,他感覺不到自己還有翻盤的可能。如果說三年去年他還有信心跟楊侗一爭長短,那現在的所有鬥志,都隨著這條情報的到來,被徹底打散了。
從東征失敗開始,李淵就考慮遷都到成都,和隋魏鼎足而立,而李密現在已經國破身亡,南方歸隋為時不遠,隋軍下一步肯定會攻打李唐,擁有幾十萬軍隊的李密在隋軍的攻勢下,支撐不了兩個月,那他的李唐王朝又能支援多久?
李淵不知道。
更令他絕望的是隋軍實在太強了,強得讓他連個應對的辦法都沒有。
投降嗎?
李淵目光怔怔的看著外面的御花園,臉上閃過一抹猙獰之色,絕不會向楊侗低頭,絕不。但是不投降又該如何?
便在這時,一絲吵雜之聲自遠處響起,李淵微微皺眉的站起身來,走到門外,只見遠處有人疾步而來。
來人正是他的長子李建成。
其實李建成已經在御書房外面等了近兩個時辰,他不知道發生了何事,只聽說父皇心情極為不好,把自己關在御書房內,開始他不敢打擾,但又不敢離去。可是過了這麼久,他心憂之下便闖了進來。
不過李建成雖沒有確鑿資訊,心中也隱隱約約猜到可能是李密出事了,因為隋軍雖然兵壓舂陵一帶,卻始終沒有發起進攻,而巴蜀也這段時間也很平靜。再想到鄭元璧的求助,以及李密主動進攻淮南郡等事情,便覺得可能是南方戰事出現了逆轉,也只有李密敗了,父皇才會如此。要是隋軍敗了,恐怕早就與人分享喜悅,而不是獨自鎖在御書房之中。
“出了何事?”李淵看向闖入的李建成。
李建成連忙行禮道:“稟父皇,兒臣聽說您在書房中沉思了大半天,放心不下,所以……”
“進去再說。”李淵已經沒有心情計較這些了,說完之後,便回身走進書房,並讓宦官把燈點上,等到他們退下,然後憂心忡忡的說道:“孝恭讓人送來緊急情報,說是李密已經戰死在淮陽,讓朕抓緊時間備戰。”
“什麼?”
李建成大吃一驚,儘管他已經猜到李密出事了,但李密身亡的訊息還是讓他一時難以接受。
李密是誰?
那可是曾有六七十萬大軍的義軍盟主,聲勢之大就如漢末之張角,經過浴血奮戰,沉重地打擊了大隋王朝的威信,從而引出一個又一個梟雄起兵反隋。
可如今,父皇竟然說這個大人物死了?
這也難怪李建成如此震驚,這一切是因為李唐還處於人力傳遞資訊的時代,往回極耗時間,再加上隋魏之戰發生太迅猛,結束太突然,所以李唐直到現在還雲裡霧裡,沒有隋魏之戰的詳細經過。
“應該是我們之前猜測那樣,隋軍是從海路南下,攻克江都為主的李密大後方,令李密首尾難顧,從而一步敗,步步敗。”
李淵看了李建成一眼,深深的嘆息了一聲,這一眼和一聲嘆息已經表達了未盡之言:那就是李世民事先看透了隋軍的跨海偷襲江都的戰略,並表明了唇亡齒寒之心,要求李唐王朝軍隊盡出的方式支援李密,配合著攻打江淮、荊襄、關中,以減輕李密的壓力,只是被李淵給生生拒絕了,要是當時聽從李世民之言,結果又會怎樣?
李建成聽出了父皇未盡之意,是在責怪自己反對支援李密之議,這態度讓他感覺極不自在,沉默了一會兒,才低低的申辯道:“雖說世民判斷隋軍走海路攻江都,但那只是他個人的推斷。並沒有準確情報來支援他這一說;而我們部分士兵不但訓練,甚至連武器裝備都不夠用,我們不可能為一個憑空想象出來的推斷就冒然出兵,而且隋軍在邊境頻頻調動,人人都以為隋軍打的是我大唐,我們自顧且不暇,哪能主動出兵?至於鄭元璧之請,誰敢保證這不是李密為了生存,刻意挑起隋唐之戰?”
李淵也意識到自己當時的心態,以及朝廷所面臨的困難,著實不能把責任推到盡職盡責的長子身上,這對他實在不公平了,於是說道:“你說得不錯,我們不可能為一個推斷,而讓士氣低落、裝備不足的軍隊主動進攻隋朝,如果那麼做,也許現在敗亡就是我們了,朕並不後悔當初的決定,只是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這個問題李建成也考慮很久很久,沉吟片刻道:“父皇,李密之所以敗得這麼快,是因為他的軍隊被淮水一分為二,首尾不能相連,要是他早早放棄淮北和江淮,果斷的退到長江以南,說不定真能仗勢欺人,逼迫林士弘、孟海公真正的歸降,從而實現劃江而治的夢想,只可惜,他不但沒有把劃江而治做得徹底,還去招惹楊侗,這才有了國破身亡的下場。我們應當引以為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