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就是,陳貝她們在鎮上買斤老爺子愛吃的豬心帶過來,說豬心都從二十八漲成了三十六。”
“祖爺爺他……”
紀苒柚擰巴一張小臉剛想說什麼,就被任苒捂住了嘴,一路走到樓上,才放開:“苒苒,叫人。”
客廳寬敞明亮,中間放了個電風扇狀的烤火爐。十來個男男女女圍坐成一圈玩手機,說說鬧鬧笑聲不停。圈子外有一張靠牆的長桌,桌子上零零散散堆滿了藥瓶,輪椅上的老爺子在護工的照顧下吃藥,扶著涼杯壁的枯指抖了好幾下,才勉強喝到一點點水,喉嚨滾動,強嚥下藥。
他行動遲緩,眼神木然。
安安靜靜,不聲不響。
聽到來人聲,那一圈人趕緊散開。
“三弟三妹柚子你們來了啊,快隨便坐。”說著,陳楠起身過去,忙不疊把老爺子推到中間。
輪椅轉得飛快,白色藥片控制不住地從老爺子嘴裡飛出去。老爺子錯愕的眼神跟不上藥片軌跡,順著慣性迎面撞上紀苒柚……
人年少,怕逢老。
紀苒柚看著老爺子的時候,老爺子也看著紀苒柚,目光透過千溝萬壑的皺紋投來,帶著白發老人共有的安寧慈祥。
紀苒柚抿了抿唇,朝那一圈人乖巧道:“大伯,大伯母,二姑,二姑夫好。”
剩下幾個同齡小輩,她亦微笑點頭示意,良好的教養感讓幾個大人連連誇贊:“苒苒就是乖,從小就懂事兒,這麼久不見又長好看了。”
“就是就是,”陳貝把自己女兒向旁邊擠了擠,讓出一方空處:“任苒你們過來挨著老爺子坐,一家人就是要圍在一起嘮嘮嗑嘛。”
任苒笑著應好,和老紀閨女從善如流坐過去。
陳楠拍拍老爺子肩膀:“認識面前三個是誰嗎?最左邊那個女的是誰認識嗎?”
老爺子溫溫吞吞望過去,定幾秒,慢動作一般地搖頭。
“那旁邊那男的呢?你最喜歡的孫子,還記得嗎?”
再一次緩緩投去視線,老爺子頓幾秒,唇瓣囁嚅,發出的聲音也模糊不清:“不……知……道。”
上個月來看,老爺子多想一會兒還說得出名字。
這個月的此時,完完全全一臉茫然的樣子。
心裡不好受歸不好受,老紀面色卻沒有太大波動。他垂著眼瞼替老爺子把毛衣袖口的斷線扯掉,正要指紀苒柚,紀月牙一家到了。
就像小時候寒暑假回來,紀老爺子會檢查小姑娘背九九乘法表一樣——
“苒苒,三乘以三等於多少?”
“等於九!”
“苒苒真厲害!五乘以四呢?答對了祖爺爺中午給你做紅燒土豆!”
“二十!”
“真的對了誒!再來一個八乘以四?”
“……”
時間跑了十幾年一個輪回。門口每年多開一朵的山丹丹滿了枝丫。春花凋了謝,謝了開。曾經的發問人想不起過往,成為年老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