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苒柚想了想,把手機扔進了抽屜。
反正山裡沒訊號,加上他也在忙,幾天不聊好像沒什麼關系,多陪陪老人目前似乎比較重要。
紀老爺子已經沒剩多少日子了。
九十七,副廳級,坎坷命。
紀老爺子全名紀榮。十五歲接第一次婚,妻子生下長子難産走了,他就跟著村裡的光頭扛槍出了山。光頭在淞滬會戰為他擋一槍丟了命,他踏風踏浪幾十年,沉沉浮浮退下來回村,續弦了光頭當年的遺孀。
老爺子高壽。
八十歲那年,老伴、兒子和繼子相繼走了。孫子老紀提出把老爺子接到城裡贍養,老爺子不願,守著自己那一圃土種種小菜,沒事兒和鄰裡屋外打打長牌,獨來獨往,日子倒也過得逍遙。
直到兩年前的那一跤,紀老爺子摔中了風。老紀和紀月牙幾個商量了一下,給老爺子把瓦房翻成了樓房,又請了兩個護工照顧。可老年人生病如山倒,一個零件壞了,整部機器都跟著遲鈍起來,先是心肌梗塞,然後是膽結石糖尿病,接著帕金森綜合徵,漸漸忘記了以前的事情……
“苒苒你待會兒站我後面,我叫你,你再和老爺子說話。”
臨下車前,任苒女士一面整理自己睡皺的狐貍毛領,一面對紀苒柚道:“你知道你大伯一家心眼小,咱們就讓著點,別往槍口上轉。”
老紀皺著眉頭擰鑰匙熄火:“什麼好東西都要留一份,老爺子的工資津貼也全在他們手上,他們一年到頭在外面不回去幾次,老爺不認人還要我們站後面讓?”
陳楠和陳貝是老爺子繼子的兒子女兒,比老紀、紀月牙大。
他們長期飄在外面。上次過年幾家人回去,老爺子不認得他們只認得老紀紀月牙兩家,叫不出其他人名字,只叫得出紀苒柚和楚冰河,他們竟然還怪:“你們兩家都這麼有錢了,還這麼愛刷存在感,生怕老爺子遺産分不到你們頭上嗎?!”
老紀當時沒忍住,一巴掌直接扇在了陳楠臉上。
陳楠自知說錯了話也不敢出聲,兩兄弟的和平也就此撕破。
在單位習慣了雷厲風行,任苒女士對於這件事卻抱有出其的平和:“家和萬事興,你那大哥大姐都不容易,在外面包工地也賺不了幾個錢……”
說著,她用手擋在唇邊低聲解釋:“他們雜慣了,萬一真的捅破鬧出點事兒,對大家都不好。之前陳貝不是出了軌麼,聽陳楠老婆說,是那個三無樂田化工的人,可潑了。”
“可這是個法治社會。”
悶悶答一句,老紀屈指敲一下紀苒柚光潔的腦門:“下車。”
紀苒柚吃疼捂住:“為什麼要敲我?”
轉臉親了親任苒女士,還體貼地避開她的唇妝只親她的頰,老紀一本正經臉:“我手癢啊!不敲你還能敲我老婆?”
紀苒柚:“……”
高大的牧馬人旁邊已經停了一輛華晨寶馬。
紀苒柚和爹媽一進門,迎接他們的便是一陣刺鼻的香水味及多年不變的咋呼聲——
“哎呀呀!我剛剛還在和我家陳楠說我怎麼一直打噴嚏,原來是貴客到了,任苒和柚子都越變越好看了啊!”
陳楠老婆聳了聳脖子上棕黃的毛,她兩手塗著紅豔豔的指甲油,順勢朝任苒和紀苒柚母女裝上的白領探去:“還是要面板白的人才能襯白色啊,你們這貂毛好順,淘寶可得好幾百吧?”
“還行。”任苒打哈哈略過。
“我還能不知道?”陳楠老婆“嗨呀”一聲,“我一姐們買的和任苒柚子身上一模一樣,可不就才三百多!不過我覺得吧,貂皮大衣這種東西,還是要千塊以上才是好貨。任苒你都升什麼書記了,就不要在乎這點小錢了嘛!”
說著,她朝地上唾一口痰,轉身帶三人上樓,一邊走,還一邊說:“我身上這件也不太貴,砍了價一千八,那天殺的老闆當時還非敲我四千,最後還不是讓了,這些人就是心腸不好……”
任苒點頭:“過年過節的,物價是挺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