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宮飛簷的銅鈴在晨風中輕響,司徒明貼著琉璃瓦趴下,衣料摩擦瓦片的細響被更漏聲蓋過。殿內燭影搖紅,假女帝正坐在雕花妝臺前,梳頭宮女的檀木梳每梳到右鬢,指節就輕叩梳背三下,“嗒、嗒、嗒”,像在敲某種密語節奏。
他數著叩梳次數,袖中指尖劃過昨夜從冷宮帶出的星芒紋束腰——那上面的針腳密度,與宮女手中木梳的雕花紋路驚人相似。更漏滴到第四聲時,梳齒間突然閃過極細的銀光,司徒明瞳孔驟縮是機關暗釦!
“胡姑娘,借頭髮一用。”子時三刻,司徒明蹲在冷宮偏殿的燭光下,十二把鑲金象牙梳在木案上排成北斗狀。胡玉兒斜倚榻邊,鬢角青絲垂落“若弄亂了,可要你賠支新簪子。”話雖如此,仍乖乖地側過臉。
當刻著星芒紋的梳子觸到髮間,“咔嗒”輕響,梳齒突然彈出半寸,尖端沾著的螺子黛泛著暗紅——不是尋常青黑色,而是混了鴿血的秘製顏料。司徒明指尖抹了點黛粉,腥甜氣息竄入鼻腔,和冰窖沙袋裡的離魂蕈毒粉氣味隱隱呼應。
“好個藏密信的法子。”他吹滅燭火,借月光細看梳齒暗格,裡面竟刻著極小的星宿符號,“每叩三下,就是觸發機關取黛粉,實則是在梳齒暗格寫密信。”胡玉兒摸著髮間被勾亂的髮絲“真女帝幼時墜馬,右鬢尾指會不自主顫動,這假的……”她突然噤聲,目光落在司徒明新制的波斯畫師行囊上。
五更鐘響時,司徒明戴著捲曲的胡商假髮,鼻樑架著鎏金銅框眼鏡,顏料箱底層藏著那把星芒紋象牙梳。守殿侍衛攔住他時,他故意讓箱蓋滑落,十幾種異域顏料滾了滿地,其中一罐硃砂紅在月光下泛著熒光——正是鬼市藥王鋪離魂蕈的特有反應。
“陛下要補晨妝。”他操著蹩腳的漢語,指尖劃過顏料箱邊緣的鶴嘴紋,侍衛瞳孔微縮——這是鬼市暗樁的識別記號。放行時,司徒明注意到對方靴底沾著的細沙,和冰窖暗河的赤鐵礦砂一模一樣。
寢殿內燻著龍涎香,假女帝正對鏡貼花黃,耳垂的星芒耳墜晃出細碎光斑。司徒明跪地叩頭時,餘光掃過妝臺上的十二把梳子,其中一把的雕花角度與他仿製的略有不同——是觸發機關的母梳!
“外邦匠人,會梳西域飛天髻?”假女帝的聲音帶著慣有的冷傲,卻在看到他手中梳子時,指尖輕輕一顫。司徒明抬頭,恰好撞見鏡中倒影裡,她右鬢尾指穩如磐石——真正的女帝,此刻該在後頸處露出極淺的墜馬疤!
“回陛下,此梳可凝脂粉,保妝容整日不花。”他呈上象牙梳,指尖故意劃過梳背星芒紋。假女帝剛接過,殿外突然傳來更夫打卯時的梆子聲,“咚——當!”,驚得她握梳的手緊了緊,尾指卻依舊平直。
機會!司徒明袖中金線驟然甩出,纏住梳子暗釦機關。“咔嗒”巨響,梳齒彈出寸許,露出裡面卷著的螺子黛密函,而假女帝的九翟冠竟被金線帶得歪斜,露出鬢角下一道新鮮刀疤——真正的女帝,那裡該有顆硃砂痣!
“你不是陛下!”他大喊著拽緊金線,九翟冠“砰”地落地,冠冕內側繡著的星芒紋密函散落,字跡在晨光中顯形“雞冠嶺中樞已啟,酉時三刻血祭司徒氏!”
假女帝的臉瞬間鐵青,剛才的冷傲蕩然無存,袖口甩出的不是鳳釵,而是淬毒的九節鞭“司徒家的崽子,倒是比你父親眼尖!”鞭梢的赤鐵礦粉擦過司徒明發梢,在銅鏡上留下焦黑痕跡,與沙漠沙匪的兵器如出一轍。
他旋身躲過,腳尖勾住翻倒的顏料箱,硃砂紅潑灑在密函上,竟顯出血脈般的星圖——每道紋路都指著雞冠嶺方向。胡玉兒的流星錘突然破窗而入,錘鏈纏住假女帝的九節鞭,她的面紗已摘,露出與假女帝七分相似的面容“當年你毒殺冷宮嬪妃時,可記得我這張臉?”
殿外傳來羽林衛的呼喝,假女帝眼見退路被封,突然撲向妝臺暗格,抽出柄刻著二十八星宿的青銅劍。司徒明認出那是皇陵被盜的祭天劍,劍鞘上的鶴嘴紋與鬼市藥王的壺嘴分毫不差,立刻甩出梳子金線纏住劍柄。
“噹啷!”青銅劍落地,劍身上刻著的“酉時三刻”與“雞冠嶺”字樣,在晨光中與司徒明腰間的半片羅盤共鳴。他趁機踢翻盛著螺子黛的瓷碗,鴿血混合黛粉的液體滲進地磚,竟拼出假女帝后頸的刺青——完整的星宿毒陣總圖,中心正是即將血祭的雞冠嶺。
“你以為換了妝容,改了舉止,就能騙過真女帝的貼身侍女?”胡玉兒逼近,指尖點向假女帝肩井穴,“當年你偷學星象邪術時,可知道真陛下每梳右鬢,尾指必會因舊傷輕顫?”
假女帝突然笑了,笑聲裡帶著瘋狂“尾指顫動?那不過是我故意留下的破綻!”她猛地咬破舌尖,血沫噴在星芒紋密函上,函上字跡竟開始流動,重新拼成“星落雞鳴,血祭已成”八個大字。司徒明心頭劇震,想起在冷宮看見的枸杞密令——原來所有線索,都是假女帝故意讓他發現的!
“不好!她要啟動終極血祭!”司徒明抓起青銅劍,劍鞘暗格裡掉出半枚符節,正是開啟雞冠嶺中樞的鑰匙。殿外突然傳來震耳欲聾的雞鳴,不是一隻,而是整座京城的公雞齊鳴,聲浪震得殿內燭火明滅,星芒紋密函上的血跡竟順著地磚刻痕,流向東南方的雞冠嶺。
假女帝趁機撞向窗戶,胡玉兒的流星錘擦著她衣襬劃過,卻只扯下片繡著星芒的衣角。司徒明追到窗邊,看見她躍上屋簷,朝著雞冠嶺方向打出訊號箭,綠色火光映得天際泛青,正是毒陣啟動的標誌。
“追!”他將星芒紋梳子和青銅劍塞進胡玉兒手中,“去稟告真陛下,毒陣中樞在雞冠嶺的廢棄觀星臺,酉時三刻前必須毀掉羅盤核心!”話音未落,已踩著飛簷追了出去,腰間的半片羅盤發燙,彷彿在催促他——留給司徒家血脈的時間,只剩不到三個時辰。
晨光中,司徒明看著假女帝消失的方向,想起父親臨終前塞給他的蘆花雞木雕,此刻正在袖袋裡硌得掌心發疼。原來,假女帝真正的破綻不是尾指,而是對星象邪術的沉迷,她妄圖用司徒家的血脈完成血祭,卻忘了,真正的破陣之力,藏在每個為真相拼命的人眼中。
當第二聲雞鳴響起時,司徒明已掠過紫禁城宮牆,遠處,雞冠嶺方向的天空泛起詭異的青紫色,那是離魂蕈毒粉與赤鐵礦砂共鳴的徵兆。他摸了摸臉上的胡商妝容,突然扯下假髮,露出額角被鞭梢掃出的血痕——這道傷,就當是給父親的祭禮,待他從雞冠嶺歸來,定要讓這用星象編織的毒網,徹底毀在黎明的雞鳴聲中。
寢殿內,胡玉兒捧著九翟冠裡的密函,看著司徒明遠去的背影,突然發現密函邊緣繡著的,正是三年前司徒大人追查皇陵盜案時,留給她的星象暗語。她握緊流星錘,轉身走向正殿,晨光中,真女帝的儀仗正朝著未央宮而來,而她知道,這場用妝容與密語編織的騙局,終將在真正的星芒下,露出最猙獰的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