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水口的青苔蹭得後背發疼,司徒明扯下浸透的道袍,露出裡面繡著星芒紋的中衣——正是從冰窖沙袋上扯下的布料。冷宮的宮牆在月光下泛著青灰色,牆頭的枸杞藤蔓垂下來,綴滿的紅果在夜風裡晃出細碎的光斑,混著濃重的藥味撲面而來。
偏殿的廊柱上纏著三丈高的枸杞架,成串的束腰晾在藤蔓間,藥汁順著布料滴在青磚上,形成暗紅的斑點。司徒明抽動鼻尖,藥味裡混著當歸的甜、川芎的辛,還有一絲幾乎察覺不到的離魂蕈腥甜——和軍倉毒米的氣味如出一轍。他隨手扯下幾條束腰,布料上的藥漬竟在月光下顯影,漸漸拼出邊關山脈的輪廓,某處山谷用硃砂點著“雞冠嶺”三字,正是地圖上毒陣中樞的位置。
“好個借藥材顯形的把戲。”他將束腰擺成《山河社稷圖》殘卷,指尖劃過“雞冠嶺”時,布料突然發出“嘶啦”聲,露出底下用密線繡著的兵力部署——每個紅點旁都標著星宿時辰,和軍倉青銅轉盤上的血字完全吻合。
窗外突然傳來鴿哨聲,司徒明抬頭看見一隻灰鴿掠過枸杞架,鴿尾繫著的銀鈴正是醉仙樓的樣式。他反手甩出束腰上的金鉤,鉤子纏住鴿腿的瞬間,整架枸杞被帶得劇烈搖晃,成串的紅果“嘩啦啦”砸落,在月光裡織成一片紅雨。
“糟了!”他在紅雨中騰挪,靴底碾到的枸杞竟發出脆響——每顆果實都被剖開,核仁處刻著極小的番文,藉著月光細看,竟拼成“未央宮酉時三刻”六個字。更讓他心驚的是,有些枸杞核上刻著星宿符號,和沙漠星位樞紐的標記一模一樣,分明是毒陣啟動的座標密令。
顧不上撿信鴿,司徒明抓起幾把枸杞塞進錦囊,突然聽見偏殿後傳來兵器相交的脆響。繞到角門處,只見胡玉兒正揮舞流星錘砸向三個跪拜的太監,錘風帶起的氣浪掀開殿角帷幔,露出後面牆上畫著的二十八星宿圖,每顆星點都標著不同的糧倉名稱。
“胡姑娘!”他大喊著甩出金鉤,纏住其中一個太監的後領。那人驚叫著轉身,後頸處刺著的星芒紋讓司徒明瞳孔驟縮——和冰窖沙袋上的針腳分毫不差,正是假女帝陣營的標記!
流星錘“砰”地砸在磚地上,胡玉兒的面紗被氣浪掀開一角,露出額角的硃砂痣“司徒公子來得巧,這些閹豎竟在替假女帝做法!”話音未落,另一個太監突然甩出袖箭,箭頭泛著藍汪汪的毒光,正是鬼市藥王的離魂蕈毒。
司徒明旋身避開,袖中抖出用枸杞熬製的黏糕——剛才墜落的紅果被他順手和著糯米粉搓成暗器,此刻砸在太監臉上,黏糊糊的糕體立刻粘住對方眼睛。他趁機扯下對方衣領,只見胸口刺著完整的星宿轉盤,中心位置正是“雞冠嶺”三字。
“說!酉時三刻的密令是什麼?”他掐住對方手腕,指尖按在“角宿”星點上,太監疼得抽搐,嘴角溢位黑血“星星落雞鳴血祭中樞”話未說完,突然瞪大眼睛望向司徒明身後。
一股森冷的氣息襲來,司徒明本能地撲倒,一柄彎刀擦著髮梢劈下,在青磚上留下焦黑的刀痕——刀身淬了赤鐵礦粉,和沙漠沙匪的兵器如出一轍。他翻身踢向對方下盤,卻發現來者穿著和假女帝侍衛相同的暗紋靴,鞋底沾著的細沙,正是冰窖暗河中的赤鐵礦砂。
胡玉兒的流星錘掃來,逼退兩個圍攻的太監,司徒明趁機滾到枸杞架下,發現剛才被砸落的枸杞核竟在磚面上排成箭頭,指向未央宮方向。他突然想起信鴿密令上的“酉時三刻”,再看牆上的星宿圖,發現“天樞”星位正對著未央宮的太極殿,而那裡,正是假女帝平日裡接見大臣的地方。
“胡姑娘,幫我拖住他們!”他將繡著邊關佈防的束腰塞進胡玉兒手中,突然聽見偏殿頂部傳來瓦片碎裂聲,抬頭看見三隻戴著青銅腳環的貓頭鷹正俯視著他們,眼瞳裡映著未央宮方向騰起的火光——是毒陣即將啟動的訊號。
司徒明踩著枸杞黏糕躍上宮牆,黏膩的糕體讓他在琉璃瓦上健步如飛,轉眼已到未央宮後巷。牆角陰影裡,十幾個蒙臉人正抬著青銅鼎往殿內走,鼎身刻著的星宿紋和軍倉地下的祭天鼎一模一樣,鼎內飄出的離魂蕈腥甜,比冰窖裡的更濃烈十倍。
他摸出父親的半片羅盤,指標瘋狂地指向太極殿中央,那裡,假女帝正站在二十八星宿拼成的祭壇上,耳垂的星芒耳墜閃著冷光,腳下踩著的,正是從冷宮枸杞架上拆下來的《山河社稷圖》殘卷。
“來得正好。”假女帝的聲音像浸了冰,“你父親當年就是死在這祭壇上,可惜他沒看懂,星宿陣的血祭,需要司徒家的血脈當引子。”她抬手,祭壇四角突然升起四盞青銅燈,燈油正是用三百枚雞蛋的蛋黃熬製,火苗跳動間,映出殿內柱子上刻著的三百個名字——全是邊關將領,每個名字旁都標著對應的中毒時辰。
司徒明感到胸口發緊,袖袋裡的枸杞核突然發燙,他知道,這是離魂蕈毒粉即將擴散的前兆。看著假女帝袖口露出的雞冠嶺刺青,他突然想起父親臨終前的血字“星落雞鳴時,毒陣自破”——此刻,天邊已泛起魚肚白,第一聲雞鳴正從宮外傳來。
“破陣的不是星落,是人心!”他大喊著甩出枸杞核,帶著密令的果實砸向祭壇上的星宿燈。蛋黃油燈遇果油突然爆燃,火苗“轟”地竄起,照亮了假女帝驚恐的臉——她終於看見,司徒明手中握著的,是從冰窖帶出的半片羅盤,和祭壇中央的星位凹槽完全吻合。
“你以為我父親沒毀掉中樞?”司徒明趁機躍上祭壇,羅盤與星宿圖共鳴,發出蜂鳴,“三年前他就留了後手,這羅盤,正是雞冠嶺毒陣的死穴!”話音未落,太極殿的殿頂突然裂開,真正的女帝儀仗隊在羽林衛簇擁下闖入,金鑾殿的鐘聲與宮外的雞鳴同時響起。
假女帝的臉色瞬間慘白,她終於明白,司徒明故意讓她發現冰窖樞紐,就是為了引她在未央宮啟動血祭,從而暴露真正的陰謀。當她的彎刀劈向司徒明時,胡玉兒的流星錘從殿外飛來,“噹啷”一聲擊落兵器,錘鏈上纏著的,正是從冷宮帶來的繡著星芒紋的束腰。
“拿下!”真正的女帝一聲令下,羽林衛湧進殿內,那些蒙臉的太監和侍衛紛紛被制伏。司徒明趁機將羅盤按在祭壇中央,星宿圖突然發出強光,鼎內的離魂蕈毒粉開始凝結,漸漸變成和枸杞核一樣的紅果,落地時發出“叮叮”脆響——正是破解毒陣的關鍵。
胡玉兒摘下臉上的面紗,露出與假女帝相似的容貌“當年你父親救我出冷宮,就知道今日之變。”她指著假女帝后頸的刺青,“她本是冷宮棄妃,偷學了星象邪術,妄圖用毒陣掌控邊關。”
司徒明看著祭壇上漸漸熄滅的燈火,想起在冷宮偏殿看見的枸杞密令——“未央宮酉時三刻”,原來不是毒陣啟動時間,而是破陣的關鍵。當第一縷陽光照進殿內,他摸出袖袋裡的蘆花雞木雕——父親留下的最後信物,突然明白,所謂“雞鳴破陣”,破的不是星象,而是人心對長生的貪婪。
宮外傳來密集的馬蹄聲,那是前往雞冠嶺的羽林衛。司徒明將繡著邊關佈防的束腰交給真正的女帝,轉身走向殿外,晨光中,那些曾被毒粉汙染的枸杞樹,正抽出新的枝條,紅果在風中搖晃,像在訴說這場用星象與毒計編織的陰謀,終將在人心的清明前,徹底崩塌。
他最後看了眼未央宮的飛簷,那裡,假女帝的星芒耳墜已被摘下,露出的耳後,竟有和他一樣的小痣——原來,這場陰謀的起點,不過是冷宮深處,一個被星象邪術迷住心竅的女子,妄圖用毒火,燒出屬於自己的星空。
而司徒明知道,真正的破陣之力,從來不在星宿圖上,而在每個像父親那樣,願意用命守護邊關的人心裡。當第二聲雞鳴響起時,他摸了摸腰間的半片羅盤,大步走向宮外——雞冠嶺的毒陣中樞,還等著他去完成最後一擊,而這一次,他不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