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苒確實在寫信。
房間裡擺著齊整的筆墨紙硯,她誰也沒有帶,將自己獨自關在房中是在想這件事要怎麼寫。
山西路的事情確實很多,原本她是打算自古將軍和趙大人行刺一案入手開始查的,但原嬌嬌這突然的一攔讓她意識到了一件事。山西路已經足夠麻煩了,這時候可不能再在麻煩上添上一些不必要的可能引來麻煩的因素了。
原嬌嬌視她如仇敵不想讓她來,她雖然還沒有把原嬌嬌當成真正的對手,但想要做的事卻與原嬌嬌是一樣的。
她也不希望原嬌嬌留下來。倒不是否定她做的事,不管用了什麼辦法,原嬌嬌救了人這件事是沒有錯的。
可既然她要接手這件事,原嬌嬌便不能出手打亂她的計劃了。而方才不過一個照面便可以看出,如果原嬌嬌繼續留下,不打亂……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原本想要相安無事,互相眼不見為淨的她做出了一個決定:她要把原嬌嬌送回長安。
當然,從結果上來看,這同原嬌嬌所做的事是一樣的,所以也很容易讓原嬌嬌認為她和自己一樣的討厭對方。
不過原嬌嬌的厭惡,她並不在意,也沒有解釋的想法。
她現在,只想把她送回長安。而要把原嬌嬌送走,這並不是一件不可違的事,首先,從方才她所以為的山西路的麻煩之上就可以看出她根本沒有弄明白山西路遇到的困境。這倒不是她自大或者別的什麼情況,這世間很少有人能做到各方面都知曉的全才,而原嬌嬌既然已經成了能“生死人肉白骨”的神醫,便已足矣,至於其餘方面的缺失,在她看來並不重要。
不過顯然,不是所有人都這麼認為的,原嬌嬌自己覺得很重要,不管是因為不想輸給她還是別的什麼緣故,原嬌嬌自己不允許自己在某一方面一竅不通。而且,原家也覺得很重要,她不知道原家在打什麼主意,至少目前看起來是想“扶持”一個近乎完美的原嬌嬌出現在眾人眼前,儘管這樣完美的背後有他們的鼎力相助。
所以,從這一點上來看,焦、原兩家的人對待族裡後輩其實與先前原二爺並沒有什麼差別,不同的是一個用蠢笨的辦法毫不留情的撕破臉面,用父女孝道脅迫她做事,另一個卻是哄騙,哄騙一個擅醫術的“神醫”來做本不是她應該做的事。
原嬌嬌殺了原二爺並沒有改變她生為棋子的命運,不過前者是不甘憤怒且知情的,而後者卻用“情誼”偽裝了起來,讓她甘之如飴。
這一點倒是讓她有些意外,看似是她逼得原家老祖宗不得不做出了選擇,但實則原家老祖宗從這個角度來講也不算輸,因為徹底控制住了原嬌嬌,而且是一個心甘情願去替他做事的原嬌嬌。
這一手可算是相當厲害了,若不是對手,她興許還會嘆一聲妙。只是現在,原嬌嬌在這裡會惹麻煩。
事情變幻莫測,便是再聰明的人,想要人在長安控制山西路的事都是不可能的,焦、原兩族顯然是輕視了這件事的嚴重性。
從始至終,此事就不是他們人在長安能夠控制的。
所以,現在她要動手把原嬌嬌送回去。
而這一次與她配合能夠做成這件事的,這天底下怕是隻有一個了。
那個高高在上,至此只在中秋那一日見過一面的,隱在垂簾後的天子。
可她與天子從未接觸過,要如何說動天子呢?要說動天子,便要先明白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子是個什麼樣的人。
喬苒在墨硯裡添了些水,緩緩的磨著。
身為天子,要解決一個與自己關係不睦又在外惹是生非的姐妹全然不需要親自動手,可她卻自己去做了這件事,足可見當今天子膽識過人。不僅做了,還敢用這件事來試探他們那些彼時尚且摸不清深淺的新進官員,那就不僅僅是膽識過人了,而是在她眼中,臣子只分為可掌控和不可掌控兩種。對待可掌控者加以重用,不可掌控者,不是悄無聲息的死去或者正在著手對付的路上,極少數人能從帝王的掌控之下逃脫。
當然,身在帝王高位,有這個想法一點都不奇怪。
她眼下也無意於像大天師那樣尋求更高的位置同天子博弈,如今,她要做的,只是分析天子是個什麼樣的人,以此推測她的想法。
當然,常人言伴君如伴虎,要清楚天子的想法這本身並不是一件易事。不過幸運的是,如今在位的天子她的目的以及手段都是清楚而理智的,一個足夠理智的天子對於世間百姓是一件好事,對於如她這等想要推測天子意的人,也是一件好事。
而山西路這件事,其實最開始便有說不通的地方。
陛下知道山西路出了問題,既然如此,她要做的應當就是選定出發前往山西路做事的官員,譬如早一步被召回京城的白郅鈞便是陛下一開始便選定的人選。如此的話,即便一開始摸不清山西路的底細,需要投石問路,那理智如陛下這樣的人要做的應當是派古將軍和趙大人前來,若是古將軍和趙大人解決不了問題,再由白郅鈞和她出面。
所以,派到山西路來的三波人選其實第一波是完全沒有存在的必要的。甚至,不僅陛下應當這麼想,就連推動山西路之亂幕後的黑手也是這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