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尚在德文、德信、崇安、崇敬四殿之內,宏偉的飛簷之下,素淨的紗圓燈照著緊閉的殿門,時值深夜,女官們早就歇了。
攬月沒有說謊,看起來,她的確有熟人。她與守值的宮官攀談了兩句,硬是將披著睡袍的司闈從床上叫了起來,給她開門。
司闈負責掌門管鑰,宮中每把鑰匙都記錄在冊,由她保管。司闈禁不住攬月的央求,取來鑰匙進了司簿的主殿,半天,她兩手空空地出來,和攬月附耳說了幾句話,攬月的嗓門在夜中聽得很明顯“找不到?怎麼可能?”
群青袖中的指尖滲出冷汗。
司闈去尋找司簿,攬月焦躁地踱來踱去,全然想不到,在她背後,群青心裡比她更加煎熬。
群青離出宮,就差這一步——押在的尚宮局的宮籍。只要蓋了“逐”字的宮籍,換取符信,就可以安全出宮。
群青等了許久,久到心如落日一般沉下去,望見那披著衣裳的司簿,直直朝自己走來。
司簿手上沒有拿著宮籍,只提了一盞燈籠。燈籠的白光驟然照在眼前,群青側了側臉,徐司簿看清了群青的臉,轉向攬月“是誰下令要把這宮女趕走?”
“太子殿下的口諭。她品行不端,讓殿下發了好大火呢,請徐司簿趕緊蓋上那驅逐印,不能讓這樣的人留在宮中。”攬月說。
“我對你有些印象,掖庭調來的?”徐司簿看向群青,“你的宮籍,並不在我這兒,掖庭還沒送來。”
群青心中驚疑。攬月急道“不能吧,這都都過了多久?王司闈剛才看見了其他掖庭宮女的宮籍,偏少了她的,她們不該在一處的嗎?徐司簿可是找得不仔細?你若困了不願動,要不我進去找找?”
徐司簿冷冷地看她“你當六尚是你家,能讓你隨便地進出?”
攬月一哽“我是給太子殿下當差——那我可去掖庭問了,倘若找不到,還得你麻煩起來一趟,誰叫這是你分內事呢?”
徐司簿提著燈,轉身就走“是誰的分內事,你去找誰。宮官下值,本就沒有半夜加急的道理,天王老子來敲門我也不會開。等明日我當值的時候再來,照章辦事,我自會再找一遍的。”
“你!”攬月氣得跳腳,可宮中這樣不願通融的女官也不少,她掏出一枚金珠,正想攆上徐司簿,卻住了腳。
縹緲如霧的喊聲,群青也聽見了,在喊她們二人的名字。
若蟬的聲音由遠及近,她提著一盞燈,上氣不接下氣跑來“總算找到你們了,姐姐,殿下收回了成命,你們趕快回去!”
攬月愣在原地,眼睛睜得大大的,望著群青還真有峰迴路轉,這群青難道是神機妙算不成,運氣好起來,連老天都幫著她!
群青的目光黏在近在咫尺的宮門上,涼風吹著被浸溼的衣裳,她這才感到蕭瑟。冷意傳遞到腦門,理智提醒她收回目光。
願望落了空,說不失落是假的。但事已至此,群青只能接受。
臨時起意的事,總是會漏洞百出。
她問若蟬“回去之後呢,如何責罰?”
一著不慎,她得知道下一步面臨怎樣的處境。
“關、關禁閉……”若蟬見群青神色黯然,應該是嚇壞了,用冰涼的手挽住她的手,“偏殿關禁閉而已,這總比趕出去好得多了?”
只是關禁閉,倒比群青預想的懲罰輕很多。假如是將她打回掖庭,那她便又白乾了,還有苦難言……群青的緊張消弭,三個人各懷心思地返回。
只是,在群青的印象中,太子並非朝令夕改之人,為何會突然大發慈悲,饒了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