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蒂出現在寶安國際機場的時候,時間剛剛好是早上六點半。一個小時後,她就要起飛去上海,直奔陸家嘴,親自會“地雷”。
可能是因為做好了拆彈的準備,她的面色看上去比平時鋒利的多。高領露肩的小黑裙顯得她的直角肩像兩柄刀刃一樣銳利。她的衣服、鞋子不顯山不露水,但墨鏡和手袋上的LOGO襯出了它們的價值。她的面板緊緻白皙,紅唇高調,儀態講究,只見故事,不顯年齡。上了飛機會有男士主動幫忙放置不大不小的行李箱,單身的她也不介意和自己看得上的男士閒聊上幾句,在她身上散發出來的就是屬於這個城市的黃金剩女的氣味——撲面而來,不容忽視。
但今天海蒂顯然沒有閒聊的心情,上了飛機又把墨鏡換成了立體眼罩,閉目假寐起來。
海蒂一向是以善識人用人聞名的管理者,權衡之術修煉得精。如同,她發現佐伊難以駕馭後,根本不會浪費時間與佐伊正面硬扛,而是為佐伊挖掘出馮楠這樣的對手,便輕鬆扭轉了局面。格麗斯這樣的情況,對她來說則是相當敏感,隱患大於麻煩,她思前想後必須親自跑一趟,去試試這枚山芋的溫度,再做決定。
走進辦公室的一剎那,她似乎連半秒鐘都不需要,就把身上的銳氣全部斂了起來,摘掉墨鏡,露出一雙歐式雙眼皮的大眼睛,燦爛的笑著和每個人打招呼,似乎所有人都非常的熟識。
而那些確實有過交道的女生,則會拉著她讚美道:
“親愛的,你又變美了,哪裡做的嫩膚,推薦給我呀……”
或者指著她裸色的高跟鞋子,驚訝的問道:“這是Jimmy Choo的新款吧,上海都搶不到嘞……”
她只是親暱的握著別人的手腕,輕鬆的找到對方的讚美點,逗得對方笑得花枝亂顫。遠遠的看見了格麗斯也不動聲色,在與資訊部大佬莎拉寒暄的間隙,溫柔的拍拍她的肩頭,說道:“你忙完,我找你哦。”便往移動辦公間走去。格麗斯早已驚得魂飛魄散,茫然無措的點了點頭。
整個上午,格麗斯都過得如坐針氈,她並沒有什麼可忙的,但又絕不敢踏進海蒂的辦公間。海蒂每次從辦公間出來,她都要一激靈,隨時等待海蒂的呼喚。但海蒂似乎忘記她的存在一樣,總是從她的面前越過,像只花蝴蝶一樣飛進各個大佬的辦公室裡,又再出來,路過她面前時,如果對上她的眼神,還會微笑一樣。格麗斯不敢笑,迅速就低下頭去,海蒂從她腦門的上沿,看到她開啟的電腦螢幕一片漆黑,也不說什麼,只踩著七厘米的高跟鞋從她身邊走過。辦公室的地毯讓一切步履變得沉靜,但海蒂搖曳的身姿鑽進格麗斯的眼睛裡,晃得她心慌得厲害。
就這麼一直拖到下午三點,格麗斯收到了海蒂的工作微訊,只有簡明的一個字:來。
格麗斯瞄一眼前方,只見海蒂抿著咖啡,看著電腦螢幕,突然海蒂一抬眼皮就把格麗斯驚怯的目光撞了個猝不及防。格麗斯猛地站起來,大腿撞在桌面上,受到干擾的隔壁工位的同事投過來一個鄙夷的目光,格麗斯哈著腰一邊說不好意思,一邊抱著筆記本往海蒂那裡跑去。
“坐。”海蒂微笑著示意
格麗斯輕手輕腳的拉開轉椅,低頭坐了上去。
海蒂捧著咖啡杯,觀察起眼前的這個姑娘來。坦白講,她長得不算好看,唯一的優點就是年輕。微胖,個高,在上海的這群鶯鶯燕燕中顯得很大隻。看到她含胸坐在那裡,像個做了錯事的小孩子,海蒂的心裡有了數,她放下了手裡的咖啡杯。金屬的咖啡勺在震動中發出來的尖尖的響聲,刺激得格麗斯微微抖了一下。
格麗斯抬眼看了一眼海蒂,海蒂始終在微笑,終於她說道:“還沒來得及恭喜你……”
格麗斯紅了臉,不知道說什麼,草木皆兵的樣子愈發襯得海蒂氣定神閒。
海蒂又說道:“什麼時候請我們喝喜酒?”
格里斯突然哭了出來,說道:“您……別這樣……求您了……”
“哇哦,”海蒂抽出面巾紙站起來,走到她的身邊,把紙巾遞給她,十分驚訝又溫柔的說道:“你怎麼了?我說錯什麼了麼?”
格麗斯抽泣道:“我要不了這個孩子……”
海蒂坐回原位,關切的說道:“怎麼了?你在擔心什麼?如果是工作,完全沒有必要,我會找人幫助你。公司的福利很好,合法合規之外對於孕期的女性還有額外的假期,你實在不必對我,或者對公司有什麼誤解。”
格麗斯像是受到了驚嚇,不停的擺著手說道:“不不不,您不用找人來代替我的工作。我可以的……我真的不能失去工作,求您了。”
海蒂定定的看著她,說道:“可是你懷孕了,我看你臉色也不好,怎麼能不找人來幫你。”說完她伸手重重的握住格麗斯的,如同一個大姐姐一樣,交待到:“照顧好你自己,我知道你一個人在上海也不容易。我是真的很希望吃到你的喜酒的。”
格麗斯更傷心了,語不成句的回道:“我男朋友……不……他不同意……”
“哦?”海蒂挑眉問道:“你們商量過了?”
“我不知道,我還是很愛他,很想要這個孩子的。”格麗斯抬起霧濛濛的眼睛,求救似的問道:“Heidi,我要是把孩子留下,他會回來麼?”
海蒂擁抱住她,給她擦了擦眼淚,回道:“你要為了男人生孩子,我個人是不贊同的。但是你要是想成為一個母親,我當然是贊同的。你知道的,像我這樣的,未來可能也會選擇做一個單親媽媽,我會為此感到驕傲和自豪,完全不會在意任何世俗的眼光。他們的鄙視、唾棄、不理解、跟我又有什麼關係呢?我反正是有能力不理會他們的。”海蒂特意在每一個敏感的詞語上都加重了語氣,“單親媽媽”、“鄙視”、“唾棄”……每一個詞就像一把劍,戳在格麗斯脆弱的神經上,海蒂放開懷抱,又看著她早已不堪承受的雙眸,認真的說:“你看,再過幾天孩子的胎心都有了,那時候它就是個鮮活的生命了。你怎麼會捨得……whatever,你要知道,我是支援你的。你要堅強,要勇敢哦,加油!”
看著格麗斯失魂落魄的背影,海蒂連評價的興趣都失去了。她很清楚後面的劇情走向,眼見著上海的霓虹已經開始甦醒,沒了煩憂的她蠢蠢欲動起來。翻開手機約了三五舊友,便直奔繁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