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子慕一愣,道:“這句詩我倒是第一次聽到,前兩句嵌‘賓王’二字,後兩句嵌‘霄羽’,很是巧妙。”
駱賓王木然道:“唉,只是現如今大大的不同了。我自然是沒法實現當年志向,林霄羽卻以將士之血,染他一身紅袍,恐怕早已得遂凌雲之志,暢享功名富貴了。”
唐子慕不置可否的笑笑道:“是麼?”又回頭向林劍瀾道:“林公子,既然知道大智長老原來俗家名姓,可有些頭緒麼?”
林劍瀾喃喃道:“十幾年前,徐敬業被貶赴任時途經揚州,便和同被貶官南方的唐之奇﹑駱賓王等人策劃起兵反對當今天子,自稱揚州司馬,以匡復唐室為號,兵勢銳不可當,更有他的左膀右臂駱賓王釋出《討武瞾檄》,天下激憤,投軍的人不計其數,士氣高昂。後今上屢次派兵鎮壓剿除,徐敬業終於兵敗,兄弟齊齊被殺。”
駱賓王雖面上波瀾不驚,眼中卻已微微有些潮溼,唐子慕道:“那段過往,林公子說的大體不錯。當時徐敬業盤踞江南,可算得了地利,駱賓王一片檄文,替他爭取了天下人心,可謂人和,舉事實在不應失敗,何況身邊尚有‘亂松’、‘風竹’?”
林劍瀾向那白衣人望去,看年紀已然不輕,大約五十歲左右,卻不像駱賓王那般傷感,目光中別有一種堅毅之氣。又聽唐子慕道:“當日民間流傳那歌謠,‘虯梅’和‘風竹’俱有名姓,只‘亂松’一人,始終不知其真實名姓,也不知何時投靠徐司馬共商大業,至於他為何能與駱賓王和徐敬業智囊的林霄羽齊名,恐怕禦寇司的二位應該有所心得。”
雲夢稹傲然道:“貧道到禦寇司時,那逆賊起兵已然失敗,不過倒是有些記錄,便是禦寇司曾在戰亂一年間不斷派人刺殺狙擊徐敬業,從總司到司中若干高手出動無數,結果俱是敗於‘亂松’之手,鎩羽而歸,嘿嘿,若是貧道,未必便勝不了這位‘亂松’閣下!”說罷直視那白衣人,目光中滿含挑釁之意。
唐子慕道:“雲道長武功出眾,人又俊朗風流,自然非前任那老頭子可比。只是這位‘亂松’除了自己武功出眾,還為徐敬業培養了一批死士,專擅部些奇怪的陣勢,一來守護徐敬業之用,二來關鍵時便可用作軍隊中敢死的尖兵,常有出其不意之效。徐敬業幾次死裡逃生,都是由他從旁護衛方能轉危為安,一直到徐敬業戰事潰敗,有逃兵曰‘亂松’一直護送他至潤州試圖從海上逃往高麗,徐敬業卻被部下擒住殺害,那‘亂松’與數百叛逃的部下死戰,最後不知所終,堪與古之俠客相比,毫不遜色,每當想到此在下都不禁要讚一聲‘英雄’!”
林劍瀾心道:“他一直忠心護主,難怪駱賓王聽出他聲音後極力迴護於他。”
那黑衣人一直不說話,只盯著“亂松”若有所思:“剛才聽他之言,尤抱不軌之志,恐怕潛在長安中暗自活動,只可惜他遮掩面目,無法看清,否則倒是大功一件。”又向雲夢稹望去,見他嘴角微揚,表情略有不屑,知他又動了爭強好勝之心,想到今夜這極為簡單的差使竟做的如此狼狽,心中暗歎了一下,自己又何嘗沒有失誤,後來總是差那麼一點點便可大功告成,卻仍是功虧一簣了。
駱賓王道:“那人曾道:‘武功招式陣法與兵法原有相通之處,亂松雖平日並不多言,但智計應不下與你我二人,尤其這深藏不露隱忍功夫,便是我們所不及的。’十幾年前,我被逼出家,換取苟且偷生,初時還盼或許你能來相救,卻始終未見,於是終於死了心,只道你已經戰死在潤州,今日再見,如同夢裡一般。”
唐子慕輕輕喟嘆道:“徐敬業拿閣下當護衛之人,當真是大材小用了。說此話的人便是林公子的父親吧。”
“亂松”道:“我文采不及駱賓王,軍務陣法不如林霄羽,這帶兵打仗,若幾人各執己見,只會讓主帥搖擺不定意志不堅,既是志同道合,便要除去這份貪功之心,我何必多添一份煩亂?”
唐子慕道:“閣下胸襟開闊,不計較名利,當真讓晚輩佩服。”
林劍瀾點頭道:“同列三君子,自然有非凡之能和常人不可比之處。”他雖對這“亂松”也十分欽佩,然而唐子慕講完前面二人,下一個就會說到自己的父親,說話之時已經有些心不在焉。
唐子慕道:“前面林公子曾說過徐敬業兵敗之事,其中內情並不被尋常人傳道,事隔多年,很多事情更是被人淡忘。大智長老對你父恨意十餘年來不曾消除,便是因這舉事失敗,便由‘風竹’所起。”
林劍瀾先前在慈恩寺中,不過覺得可能父親背叛好友謀求富貴,此刻慢慢聽來,竟是與當年反武之事有關,此刻被唐子慕直接道明,驚愕的說不出話來。
唐子慕看他神色大變,搖了搖頭道:“當年徐敬業高樹興唐義幟,今上雖幾次派兵鎮壓,卻是連連告敗,軍隊中反倒不斷有倒戈加入其中助其聲威者,風頭一時之間天下無兩,正是一鼓作氣殺回洛陽長安之時,卻不知何故他反而選擇揮兵南下,連吃了幾回敗仗,最後高郵一役,一敗塗地。”
林劍瀾顫聲道:“這與我父親又有什麼關係?”
唐子慕道:“這三人中‘風竹’最為年輕,但卻智計過人,沉穩之至,並無絲毫年輕人慣有的恃才傲物之氣,傳言瘦西湖畔與徐司馬一次相見便已受他青眼有加,再加之大智長老和‘亂松’極力推崇,他不到而立之年便做了揚州義軍的首席軍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