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桐抬眼看她:“是你要見我?”
“我知道我沒臉見你……”白氏看著林雨桐,因著急著說話,用的力氣不小,臉上有些潮紅,“……可我還是得見你……綏姐兒在金家,金家在,綏姐兒就能安穩的過一輩子……不能叫她跟我一樣,沒了父母,連我自己是誰我都不記得了……”
林雨桐看了了緣一眼,了緣背過身,肩膀不停的聳動著,她在哭。
林雨桐心裡一嘆,從剛才在門口看到她一臉憔悴,再看看這屋裡……屋子不大,但很整潔。炕上鋪的都是半新的,輕薄柔軟。女人下身血漏,一天天的,能保持乾淨,屋內沒有任何異味。一邊的小炕桌上,粗陶罐子裡插著從野梅叔上剪下來的花枝,老枝上打著花苞,瞧著也生機盎然。床頭放著香薰球,瞧著普通,但那散發出來的味道,能分辨出來是安神的。還有她胳膊露出來,順帶露出來的袖口,細棉布的,揉搓的很舒服的感覺。如同跟孩子做貼身的裡衣用的料子是一樣的。
白氏,除了徐家和金家,無親無故的一個女子,為什麼能叫了緣這般用心的安置?
世上的可憐人多了,要了緣真就是善成這樣,那這姑子庵早就成了善堂了。
林雨桐沒把這事給挑破了,只低頭看向白氏:“你找我來,是有話要說。”
白氏點頭,手一翻,一把抓住了林雨桐的手指:“娘……我現在才明白,我以前到底有多蠢……人躺在這裡了,一天一天的走到了路盡頭了……反過頭回想,才發現這輩子真心待我的,還是家裡人……娘在我跟小姑子之間,從沒偏袒過小姑子……相公對我……很好…細細回想,若不是我一心奔著徐家,若是我肯好好的過日子……那一切都會不一樣……我又怎麼會到了今天這步田地……可我知道,我說什麼也都晚了,我對不起爹孃,對不起相公,更對不起孩子……文家表妹說的對,我沒有爹孃護著,我缺一個自己的家,我怎麼能叫我的孩子也過那樣的日子……自從離開家,我每天都在想這件事,我悔的腸子都青了……如今,我也沒多有日子好活了,真的要閉眼的時候,才發現放不下的還是相公和媛姐兒……這世上至親至近的只剩下他們父女了……”
“你想見他們?”林雨桐的眉頭又輕輕簇起……叫孩子看著親媽成了這般模樣?
“不!我哪裡還有什麼臉面見他和孩子……”白氏掙扎著想坐起來,林雨桐一把摁著,“你躺著吧,躺著說是一樣的。”
白氏躺著,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我找娘來……是想要告訴您一點事……”說著,就看了看了緣。
了緣朝林雨桐點點頭,慢慢的從裡面退出去。
白氏這才道:“您要小心徐家……娘,小心徐家……徐家不會這麼甘心的……您信我!在他們的眼裡,金家沒有誰不能用?我擔心……我擔心……綏姐兒……我不想我的女兒跟我一樣,成了人家的棋子……”
“綏姐兒是我的孫女,是四房的嫡長孫女,你放心,我們能盡力給她這世上最好的。盡最大的努力叫她高高興興快快樂樂的長大,一輩子喜樂平安……”林雨桐拍了拍她,“你歇著吧……”說著,就要起身。
“娘!”白氏抓住林雨桐的袖口,“娘……您要小心皇后……千萬小心皇后……她要害您……我不知道原因……但我肯定她真的這麼說了……娘,您信我……您是綏姐兒的親祖母,您在一日,綏姐兒就有保障一日……若是您沒了,姐兒在後宅可怎麼辦?娘……徐家不能留,得永絕後患……後患……”
後患無窮嗎?
林雨桐伸手給白氏順順氣,“好!我知道了!我會小心的。我知道小徐氏去過行宮,她的行蹤瞞不了我,所以,她也害不了我。”
白氏這才像是鬆了一口氣一般,不住的點頭,然後眼淚不停的流,“……這輩子……老天叫我沒爹沒孃,進了金家,就是老天給我的補償……爹孃對我,現在想來,比親生女兒也不差,原都是真心的……爹能給家裡庇護,娘慈愛從不為難,我沒想到的爹孃都給我想到了,兩口子拌嘴了,爹孃訓親兒子也不訓兒媳婦……這才是真的拿我當女兒疼的人家……可惜,好福氣被我作沒了……若有下輩子,我一定好好做孃的兒媳婦……我把相公放在我心上……若有下輩子……”
“別說話……”林雨桐給她順著氣,不動聲色的摁了睡穴,叫她睡了。看著她的眼皮越來越沉,最後只留兩滴淚掛在臉上,這才拿了她枕邊的帕子,給她把淚擦了。
了緣急切的進來,就看到這位金家四奶奶細心的在給病人擦臉,本來煞白的臉色一下子變的更白了,眼淚幾乎是瞬間就下來,愣愣的看著這邊不敢動地方。
林雨桐將帕子疊好放在原位上,然後嘆了一聲,“沒事……她只是睡著了。三兩天之內,應該還無礙。回頭我叫人給送藥丸子來……你要是信我,就把藥丸子用溫水破開,每日早中晚的先喝著。喝上幾個月,等身下乾淨了,我再告訴你該怎麼辦……總之,她還不到油盡燈枯不可救的那個份上……”
了緣愕然的看向林雨桐,然後三兩步過來,伸手去摸炕上的人,不可遏制的嗚咽出聲,然後膝蓋一軟,噗通一聲就給林雨桐跪下了:“謝四奶奶……”
“不用謝。”林雨桐嘆了一聲,“怎麼說,到了這份上,她總還叫我一聲娘。”她說著,就轉過身來,伸手扶了緣,“你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