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伯堃、臻嫿驚呼起來。
臻嫿急道:“姥姥,我不要嫁給他,我要嫁的人是……”她偷眼看向李衛,畢竟是個黃花閨女,指名道姓說要嫁給誰,仍難以啟齒。
李衛上前一揖手,說:“姥姥,我與臻嫿已私訂百年之約,待我年滿十五時,便正式來提親。”
花皮帽等眾人均知二人情深,嘻笑得看著他們。臻嫿滿面紅暈,事關終身,難得顯出她嬌羞的模樣。
老婦人平靜地說:“我知道。但婚姻大事,不是辦家家酒。李衛你的確很好,但臻嫿肩負亭林使命,需要一個文武全材來助她。”
此言一出,李衛燥得滿面通紅,兩年來他盡心盡力協助老婦人辦事,自以為已成為左右手,不曾想被一個劉伯堃輕易地擊退。
臻嫿見他為己窘態百出,怒道:“姥姥,怎可拿嫿兒的幸福做交易?”
老婦人面無波瀾,淡淡地說:“經亭林村一事,老身算看透了,土幫土成牆,窮幫窮成王就是個笑話。自顧不暇時,哪會有慈悲仁濟之心。想這兩年,老身散盡家財,花盡心思,養著這班人。一個風吹草動,就按捺不住,也好,早看穿他們,以免將來壞了大事。伯堃有祥益豐做後盾,絕不會被金錢所迷眼,又與清廷有些血海深仇,由他執掌,老身方可放心。再說……”她頓了頓,衝著臻嫿說:“姥姥也是為你好,貧賤夫妻百事哀,長大了你就會知道。”
臻嫿冷笑道:“打小姥姥教育我視錢財如糞土,視名利如草芥。沒想到姥姥也逃不過祥益豐金錢誘惑,逃不過顧家名譽牌坊。這是姥姥追求的幸福,不是嫿兒的幸福。劉大哥再好,嫿兒也不嫁!”
老婦人雙手攏袖,說:“伯堃重情重義,與你圓房後,生個娃娃,此生定不會有負於你。你如何保證和李衛在一起會幸福?****當不了飯吃,更無法成就大事。”
臻嫿又羞又怒,見李衛在一旁埋首不語,急道:“木子,你倒底怎麼想?”
李衛幽怨而無奈地看了她一眼,微微嘆氣。
臻嫿一頓腳,說:“沒出息的。若你不像個男人,就當我顧臻嫿愛錯了你。”說罷,她迅速閃到船舷邊。
船身搖晃得厲害,江流湍急,暗礁無數,臻嫿不知水性,隨時可能掉進江裡。李衛忙說:“你要幹什麼?快退回來!”
臻嫿眼中帶淚,仍緊著鼻子說:“我愛的男人不爭取我,我的姥姥用我交易,這世上還有什麼值得我留戀的。”說罷,一頭栽進了江裡。
李衛不加猶豫,也跳進了江裡。沒一會,眾人發現,在江裡手拉手掙扎的男女,沒一個是識水性的。
伯堃、花皮帽和另一名男子陸續跳進了江裡,其他人忙著拋錨泊位。
江水急湍甚箭,逆流上游,本就極難。三人奮力,終於將臻嫿先救了下來。待再回去救李衛時,發現找不到他,三人紮了幾個猛子入江,也沒有蹤跡。精疲力竭時,三人浮在水面略略休息,突然,伯堃發現不遠處有片紅色的水跡,游去一看,果然,李衛的前額砸在塊暗礁上,由於礁面浪大,擋住了身影。
李衛被救上船時,額上破了大口子,血流不止,奄奄一息。臻嫿哭喊地跑了過去,哀怨地說:“木子,你為什麼那麼傻啊?”二人不識水性,在水下掙扎時,李衛不知哪來的勇氣,將臻嫿抱舉出水面,讓伯堃等人輕易地找到她。他這樣一來,自己吃進了一肚子水,下沉更快,喪失力氣,只能隨水漂流,不慎砸到了河礁。但也就是這塊河礁阻住了身體往下漂的趨勢,否則伯堃根本無法找到他,只能任由李衛溺命江中。
亦蕊撥開人群,伏身在李衛身邊,細細檢視他的傷口,用不容置疑地口吻喝道:“船上有油嗎?或茶葉?或蜜糖?”
眾人訝異她的行為,其中一個與李衛交好的男子吞吞吐吐地說:“有新鮮的菜油……”
亦蕊知若船上有金創藥或止血散之類,肯定早就拿出來了。她說:“再給我一個碗,剪刀和火摺子!”
老婦人乖戾道:“拿給她……”她用腳踢了踢昏沉的凝秋,心知有人質在手,不怕亦蕊搞鬼。
亦蕊將內裙細白襯布撕扯下來,摺疊成條,裹住傷口,暫時止住的血流。東西很快拿來了,亦蕊接過菜油一看,還算新鮮乾淨。她望望在垂死邊緣掙扎的李衛,哀泣的臻嫿,不再躊躕。亦蕊解開了由兩根髮辮綰成的髮髻,用力一絞,大半根粗粗的髮辮落了下來,髮尾萬縷青絲飄散於江風之中。
“不……”伯堃因救人後體力消耗過大,一直坐在甲板上休息,看到這一幕,心痛地吼叫出來。《孝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百姓們將自己的頭髮、肌膚看得非常神聖和重要,更何況是愛美如斯的女子。
亦蕊鑽進船艙,沒一會,眾人聞到一股頭髮燒焦的味道,一盞茶的功夫,亦蕊端了碗灰灰、稠稠的東西出來,解開布條,清了傷口,將頭髮灰油細細塗抹在李衛的額上。說來也怪,那東西抹在傷口上沒多久,血便呈凝固狀,傷口也有痊癒的趨勢。亦蕊將碗用細布遮好,對臻嫿說:“兩個時辰要給他換一次,這裡的灰油應該夠到岸上找個醫館的。”